何运莲点头。
何京墨转身想离开,却顿住脚步,回头看何运莲,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对了,我来的时候看见你手机没锁屏,你写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给你删了,你不介意吧。”说完也不等何运莲有什么反应,径自出了门,关门的声音好像被他刻意放轻。
何运莲闭上眼睛,脸上的温度因为高烧而滚烫,所以显得眼泪格外冰凉。
何运莲这几天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大概是因为生病而做些光怪陆离的梦,噩梦居多,睁开眼睛就看见何京墨窝在沙发上拿着游戏机打游戏。每次睁开眼睛都能看到他,何运莲几乎要习惯了,从噩梦中醒来还未消退的惊惧被总是坐在沙发上的何京墨奇迹般地抹除,终于在某一天何运莲忍不出问:“你怎么天天都在这里?”
她的嗓子还是沙哑,好在已经可以开口说话,只是声音实在难听,特别是有以前的声音做对比。这几天何运莲一开口就可以看到何京墨狠狠皱起来的眉头,然后立刻有水递到嘴边,换来一句“你这破锣嗓子快闭嘴吧”。
何京墨果然又把矿泉水扔过来,说:“本少爷在这里伺候你你还不愿意了?”
何运莲默默喝了一口水,感受到嗓子被滋润,说话的声音好像也没有那么哑了:“不是,你不要上学吗?”
何京墨耸耸肩:“不想去就不去咯,你放心,我爸不会怀疑我的。我本来成绩也不怎么样,他从来不管我在学校的事情,老师也不愿意联系他,没人管我。”
何运莲懵懂地点头,她不懂学校究竟是什么样子,老师究竟是什么样子,只是敏感地捕捉到何京墨语气中的一点烦躁和悲伤,以为问了不礼貌的问题,很快道歉:“不好意思,我没有上过学,我不知道这些事情。”
何京墨放下游戏机,突然来了兴趣一样:“你想听学校里的事情吗?”
何运莲愣了片刻,犹豫着点了点头。
何京墨想了想:“不过我说的其实也没有什么参考价值,你也知道,我爸名声那么臭,学校里的很多老师同学也都讨厌我,但又不敢欺负我,虽然我也没想跟他们搞好关系。大概跟你讲讲呗,小学其实挺轻松的,就语文数学外语,就是英语,你知道英语吗?”
何运莲点点头。
“然后还有一些计算机科学什么的课,那些都不重要,都是用来玩的。计算机就是去机房里面玩电脑,科学课就是看书,老师有时候都不讲课,讲课的话也是念课本,考试都不考科学。我学习不好,就不跟你说太多上课的事情了。一天要上八节课,每上两节有大课间,要出去做操,全国中小学生广播体操,这个你知道吗?”
何运莲摇头。
何京墨从来没跟人说过上学的事情,这年头谁会跟别人说上学是怎么上的?所以他不知道说什么好,这里一句那里一句,前后没有逻辑又没有意义,所以其实何运莲并不能全都听懂。只是躺在床上看何京墨越说越来劲,已经从广播体操说到有一次数学课上数学老师带着全班一起抓小偷。神色飞扬,这时候的何京墨不像是那个跟大家跨越了阶层的小少爷,倒确实像是一个只有九岁的小孩子了。其实他也只是三年级而已,才上了三年小学,就已经像是很有上学经验的前辈了。
“那次真酷啊,你知道后来怎么抓到他的?真是我抓到的,他们都去什么游戏厅啊那种地方找,还有去他家里找的,我就觉得不可能,他偷了老师钱包肯定不敢光明正大出去晃悠,更不敢回家,我就想着他是不是在学校里,真被我在另一层的男厕所找到他了,吓得躲在隔间里面缩着呢!我就抓着他手腕把他带回去了。”
“后来他哭得可惨了,说自己一时鬼迷心窍什么的,再也不敢了,之后他都不敢跟我说话,我当然也不想跟小偷说话了。”
“还有那次……”
何运莲安静地听,这才觉得庆幸,庆幸于自己没喝到孟婆的那一碗汤,庆幸于自己躺在博客草稿箱里的那一封遗书已经悄无声息地被销毁了。
还好,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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