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迈被他问住,想说他怎么也该叫“吴大人”才是,可转念想起刘绍只是自己军中一个小将官,比白身没强多少,若论官职倒比贺鲁齐低多了,一时也没想出什么合适的称呼,只哼了一声,没答这话。
刘绍从旁道:“将军太客气了。今日之事,本就两边都有不是,今天蒙此大礼,正不知何以为报,哪还能让将军再破费?这事今天就算结了,将军千万别再放在心上,回去请禀明辅政,就说四王爷蒙辅政厚意,十分感愧,改日定去府上拜会。”
他巴不得贺鲁齐趁早别来找自己,言语当中有意把自己给摘了出去,还顺手替狄迈递了个台阶,没想到狄迈不肯吃亏,闻言冷冷道:“他自己要来赔罪,你还拦他不成?没见过挨打的人还这么客气的。”
刘绍看他一眼,心说敢情让人像小鸡仔似的搂在怀里不撒手的人不是你,还有这么把人往坑里推的?要不下次叫上你,让你在旁边看现场直播。呵呵干笑两声,没再说话。
贺鲁齐反而顺杆爬去,“是,是,王爷教训的是。今日,今日让末将搅得饭没吃成,改日一定单独为吴小哥补上,请吴小哥一定,一定要来。”
“将军客气了!不必,不必。”刘绍自然不接这话茬,连忙大摇其头,“天色也不晚了,将军劳累一天,还是快回去歇息吧,不知头上的伤找人看过了吗?严不严重?”
贺鲁齐听他出言关心自己,痴痴愣愣地瞧他,却不说话。
刘绍瞧见他这副模样,顿时失悔,正想再说什么找补回来,但又担心他想得更偏,一时没想到说辞,和贺鲁齐大眼瞪小眼地愣在了原地,幸好一旁狄迈先开了口:“行了,今日之事就先这样。可贺鲁齐,有一点你得记住——”
刘绍听到此处,忽然感觉狄迈这口还是别开为好,可想插话已经来不及了,眼瞧着狄迈说话间猛一抬手,门外忽然“擦啷”一响,两排甲士一齐把刀亮出一寸。
屋外刀光凛凛,狄迈在椅子上安坐不动,冷冷道:“我狄迈只是个小小的王爷,不敢得罪辅政。可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不管是谁,想动手前都掂量掂量,看我是不是个任人搓圆捏扁还不吭声的阘茸货!”
“言尽于此,请吧!”
刘绍简直心力交瘁,拿眼刀狠剜狄迈,恨不能直接开口:祖宗,现在正是韬光养晦的时候,正愁别人不觉着你是阘茸货呢,怎么你自己就先呲牙露爪的了?这话传进贺鲁苍耳朵里,你看他还放心把大军都交到你手上么?
他狠狠叹一口气。李鸿章是不是大清的裱糊匠他说不好,但他刘绍是狄迈这臭宝的裱糊匠是肯定的了。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是没法补救的了,他干脆破罐子破摔,上前执起贺鲁齐的手,也不管他信不信,满脸抱歉地对他道:“我们王爷回来前也喝了点酒,瞧这屋里全是酒味儿……些许醉话,倒不必叫辅政听见。将军先请回吧,改日定去拜会,定去拜会。”说着半推半拉,把他往门口领。
贺鲁齐顺着他的力气往前走着,走到门口,却不动了。
两排甲士把门口挡了个严实,手中佩刀是没全抽出来,可也没多大差别,各个杀气腾腾的,等着狄迈放话。
刘绍顿住脚步,回身看向狄迈,脸上笑意收了,面无表情地瞧着他。
狄迈同他对视一阵,挥一挥手,甲士得令,各自收刀入鞘,哗啦啦退出几步,让出一条路来。
刘绍还不放心,又转向贺鲁齐,补上几句好话,“我们王爷一向最敬重辅政,平日里常对我们说起,说太后时常将他唤进宫里,待他们兄弟几个就如亲子一般。”
“还常说辅政在朝中对他也多有提携,上次王爷上奏章,想要招募些新兵,填上营里的缺,听闻九王叔不大乐意,还是辅政力主,才给批下来的。”
“太后对王爷有爱养之恩,辅政对王爷又有提携之义,全府上下都常念太后与辅政的好。别说今天我与将军只是酒酣耳热时小打小闹,就是真起了什么冲突,那也是我们王府、是我自己的不是。辅政让将军来赔罪,给足了王爷面子,更是折煞了我,深恩厚意,让人真不知如何是好。”
“还请将军回去之后,回禀辅政,就说我们王爷感念辅政的恩情,日后辅政若有什么驱使,只管和他说一声就是,他决不眨一下眼。”
他说着,看向狄迈。狄迈默然片刻,“嗯”了一声。
刘绍不语,仍瞪着他。狄迈又默然半晌,站起来整整衣服,朝着他们走来两步,勉强也说了几句软话。
刘绍见事情算是差不多平了,松一口气,赶紧不含蓄地送客:“来,我送送将军。”
说着,扶在贺鲁齐背上的手暗暗使劲,就把他往门口推。
谁知贺鲁齐站着不动,看看他,又看看地,看看他,又看看地,黏黏糊糊地不肯走。
刘绍直觉不好,正犹豫着干脆在他背上狠搡一把算了,下一刻手就让贺鲁齐给攥住了。
贺鲁齐忽然拉住他的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忽地松开了,脸色涨红,急促地喘着气,瞧他一阵,随后带着几分怯怯地问:“我、你……我上次送你的羊拐骨,你,你还收着么?”
话音刚落,刘绍和狄迈齐齐倒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