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食客自觉给他让出一条路,眼睛都不自觉地瞟着他,又时不时看向里面。店伙计迎上来,“大人,这……这……”
刘绍左眼流进了血,看东西都是红的,无暇多说,从怀里掏出锭银子,看也没看就扔进他怀里。
又往前走,正碰上放水回来的韦长宜。韦长宜见自己吃饭的小隔间围了这么多人,本就奇怪,见刘绍头上有血,更吃一惊,忙问:“吴小哥,吴小哥,这是怎么了?”
刘绍冷笑一声,转过头去,随后又转回来,脸上表情已友善多了,压低声音对他道:“酒喝多了,不小心磕碰了下,没事。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店外面,让冷风一吹,刘绍才发觉狐裘落在了屋里,犹豫一下,想这狐裘毕竟贵重,不舍得扔了,又折返回去。
贺鲁齐居然仍跪在地上,见他回来,嗫嚅着好像想说什么,刘绍没等他开口,捞起衣服又大步走了。
韦长宜等得这一会儿的功夫,人已被风吹透了,两手都揣进袖子里去,见刘绍出来,忙问:“到底怎么回事?”
刘绍披上狐裘,手也不想拿出来,就摇摇头,“没事,真就是磕碰了下。”
说话时,他始终打量着韦长宜的面色,看他不像是事先就已知道,应该是真不知情,看来贺鲁齐今天来之前没和他交过底,这应当也不是贺鲁苍的意思——
想也是,贺鲁苍好歹也是辅政,他是得有多不着调,还专门派个人来干这事?
“这么冷的天还麻烦大人出来,是还有件要紧的事要和大人说,先前一时没顾得上。”
刘绍拉着韦长宜绕到侧墙背人处,换成汉语又道:“昨天夜里,四王爷听闻九王叔府让人围攻,调兵去救,一开始是想相机行事,可后来瞧见八王叔手下兵丁实在不成气候,这才擒了人。”
“这乱子虽然没查到辅政头上,但九王叔难免多想,会以为是辅政的意思,四王爷说,既然成不了气候,那不如卖九王叔一个人情,以后辅政行事,他也好少做掣肘。其中曲折,怕辅政一时间不能尽明,对四王爷生了误会,还望大人回去之后,在辅政面前多多美言才是。”
韦长宜微微一笑,“只不知这人情是替辅政卖的,还是王爷替自己卖的?”
刘绍见他一语道破,先是一愣,随后笑笑,“什么都瞒不过大人。大人您看,四王爷在朝中毕竟根基尚浅,总不好上来就把人给得罪死了,做事总得留上一线不是?不过大人放心,辅政但有驱使,全府上下定当万死不辞!”
他倒不如何担心韦长宜回去说他坏话,因为这韦大人自己就是个脚踩两条船的主。
他固然和贺鲁苍走得很近,可和狄广的关系也说不上远,长袖善舞,左右逢源不说,看他对自己的态度,就知他在狄迈身上怕是还押了第三只宝,不担心他不替狄迈打马虎眼。
韦长宜果然道:“这是自然,自然,还请吴小哥回去禀告四王爷,让他尽管放心就是。他的一番苦心,想辅政定会明白的。你这伤——”
他拿手指指刘绍额头,刘绍抬手一揩,又见了血,也觉闹心,忙问:“大人帮我看看,伤口大不大啊?”
韦长宜凑近了瞧瞧,“呃,不小,不小。”
话音刚落,就见刘绍一霎时脸色惨白,仿佛万念俱灰,生无可恋,他忙又改口,“但也不大,不大!呦,这是烫的吧?快去我府上歇歇,我认识个大夫,很会治烫伤,让他给你瞧瞧,十贴药包好。”
刘绍又问:“治完了可留疤么?”
“啊?”韦长宜愣了一下,“多多少少得……不留!不留吧!他医术精湛,估计不会留疤。”
刘绍这才稍微回转了面色,死而复生,上了韦长宜的车,和他一块去了他府上。
过不多时大夫来了,只瞧了一眼,连说好办,剪下一帖药就贴在了刘绍额头上面,又留下药嘱咐一番。
刘绍恭敬点头,一字不差地记在心里,生怕一步记岔,追悔莫及,还要来纸笔写了几笔。
大夫行医多年,还从没见过这么把自己的话当一回事的病人,一时感动得老泪纵横,当场同他结了忘年交。
刘绍又待了一阵,告辞回府,门外忽然有人通报,说辅政派车来了,几人押着贺鲁齐登府道歉。
刘绍见贺鲁苍结盟之意甚诚,知道开口要兵权的事已十拿九稳,加上得了大夫承诺,说“只要按我这方子来,要是留疤,我把脑袋拧下来给你”,心情正好,当下十分大度,连说没事,还反过来说自己下手重了,问贺鲁齐有没有找大夫瞧过。
贺鲁齐低着头不敢看他,不管他说什么都连连称是,估计酒已全醒了,两手垂着抱在一起,像是个挨训的一米九小学生。
一片其乐融融之中,刘绍站起来准备送客,忽然听见门口传来“咚咚咚”的闷响,狄迈卷着风卷着雪大踏步进来,一解披风,扔在地上,斜眼觑着贺鲁齐,杀气腾腾地道:“好啊,你还敢来我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