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么多年参加过唯一一场婚宴,就是在这个时候。
颜如烟笑吟吟地抱起她,将她放在自己膝上,免得她太小看不见热闹。她依稀记得颜如烟问她将来若是结道侣,这样的仪式可好。
她看着新嫁娘身上火红的婚服,宛若一团涌流的火,喜帕上绣着那一双鸳鸯随着新嫁娘同郎君拜堂的动作起伏,格外鲜活。
众人围着这一双新人恭贺,往他们身上扔枣子桂圆等干果,笑闹一团。
她想了半天,方才结结巴巴道了一句,这样的仪式未免太喧闹,她觉得两个人在一块儿就已经极好了。
“若只是两个人,拜堂之事,当拜谁呢?”颜如烟浅浅笑着问。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她想了想,抬头问,“拜颜师伯和师尊不行么?”
“阿雪倒可以理解,可我呢,我算什么?”颜如烟笑道。
蓝涟若不假思索:“颜师伯可以收个徒弟,到时候我和颜师伯的徒弟结契就好了。”
雪仙尊就坐在一旁,听到她如此石破天惊的发言,忍不住大笑:“好啊,你这小丫头,肥水不流外人田是吧?”
蓝涟若往颜如烟怀中缩了缩,有恃无恐,还朝雪仙尊眨了眨眼睛。
“不行么?”
“你啊,要不干脆到时候让你颜师伯给你生个小师妹,为师和你颜师伯两家亲上加亲,你看可好?”
那时候她还小,不甚知羞,拍手言好:“若是这样,若能如此,古人说金屋藏娇,那我要给她建一个比金屋还贵还大的屋子,把她藏好了,免得被人偷走。”
童言无忌,雪仙尊和颜如烟相视而笑,此话题也就翻了篇,再不提起。
可颜如烟的孩子真出现在她面前,她却怨她夺走了颜如烟的命,怨她分走了雪仙尊的关注。在年岁小的时候,天性总是如此自私又无知,竟不去想究竟是谁害死了颜如烟,又究竟是谁逼得雪仙尊不得不和往日的挚友冥水桃枝决裂。
至于夺走颜如烟性命的那人,雪仙尊并没有对颜婴婴提起分毫,雪仙尊总是将颜婴婴排除在这些见不得光的纷争之外。她也是这样想的。
颜婴婴的性子,光是一场比试就能死战不让,追查那枚魔丹能被她在本应该浩如烟海的修真编年史之中,真就发现了只言片语的痕迹,这都是一般人察觉不到的。可真就被颜婴婴追查出来了些隐秘的线索,而且桩桩件件都对得上。雪仙尊听她汇报时候,忍不住啧啧称奇,赞叹颜婴婴敏锐的直觉。
可这何止是直觉,在颜婴婴翻阅典籍时候,她就守在颜婴婴旁边,看过颜婴婴翻阅厚重的编年史翻至天明,看过颜婴婴因疲倦而趴在桌上睡了过去,看过颜婴婴因病夜半醒来,再不入睡,而是整衣起身,对她笑道任已睡不着,不如翻翻书打发时间。
幕幕浮现在眼前。
其实颜婴婴大抵上并不是那么怕死的。
若是碰上了杀母的仇人,她无法想象颜婴婴会如何面对。她只清楚颜婴婴恐怕大概不会准备活下去。
待她能手刃害死颜如烟那人,就同颜婴婴坦然提亲好了。
倏地,蓝涟若听见那门后似乎传来了脚步声,她连忙坐会床边,盖好喜帕,等着那人到来。
“吱呀”一声门开了,脚步声越发清晰,越来越近,她隐隐能看见一道影子徐徐靠近,在她面前站定,是一双红色的喜鞋,上绣着攒金鸳鸯溪水,鞋尖缀有一簇流苏。
随着那影子的接近,蓝涟若能明显感觉到些微的妖气浓了些,只不过依旧稀薄,这蜃妖应该是掩盖过自身妖气的,可能过于得意忘形,难免泄露了些。
从喜鞋判断,这是一个女子打扮的人。
这蜃妖还是一个女性蜃妖?
蓝涟若心中暗笑,本欲就地起身将那蜃妖直接捉拿。可她转念一想,想看看这蜃妖幻化成人类时候究竟什么样子,终究克制住了自己的手,好端端地继续放在膝上。
喜帕徐徐挑起,蓝涟若抬起头,陡然见看见了蜃妖的那张脸。
眉若远山,唇似朱丹,盛妆同这秾丽的五官极为相配,越发娇艳,在左眼偏下的位置,那一颗本来并不显眼的小痣被刻意点了颜色,越发妩媚逼人。
完全是颜婴婴的脸,但是盛妆打扮的,掩盖了一切她所熟悉的苍白虚弱,明艳得恍若一株盛放的红梅。
蓝涟若手指翻覆,猛地将一枚箭镞拍出,避开了最容易划伤的这张脸,手腕压低,直接插进了那蜃妖的脖颈深处。
虽然箭镞已经深深插入喉管,但那蜃妖却丝毫不畏惧,越发勾了勾唇角,笑意蛊惑。
血水顺着它脖颈上的血洞流了下来,沾染着大红色的吉服,滴在它手上,它并没有擦掉手上的血,而是将带血的手直接向蓝涟若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