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彬是真的慌了。
若非如此,也不至于将两个师弟抛下。
一方面,能减轻巫幡的重量。
另一方面,能借助两人的性命,替他拖延片刻。
见陆白追杀过来,梁彬心中没有半点抵抗的欲望。
。。。
夜色如墨,浸染四野。山风穿林而过,带着桃花的余香与泥土的湿润,在五岳之巅盘旋不去。集会散去已三月有余,但那封由盲童阿禾诵读的信,却如种子深埋人心,悄然生根发芽。
陆白与林清瑶并未归返蓬莱,而是沿着地脉行走于人间深处。他们不再以“镜主”之名被供奉,也不再立碑刻名,只如两缕清风,掠过田埂、巷陌、荒原与孤城。他们的身影出现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一个病榻前为老者掖被角的背影,一场暴雨中为牧童撑伞的侧脸;有时是一阵忽然吹散阴云的暖风,有时是深夜灯下莫名亮起的一盏油灯。
他们走得很慢,却从未停歇。
这一日,行至西南边陲,群山环抱之中有一座无名村落,名为“忘川寨”。寨子依崖而建,石屋错落,常年云雾缭绕,外人难至。传说此地曾是上古流放罪魂之所,故天地灵气稀薄,草木枯黄,连鸟雀都不愿栖留。更诡异的是,寨中之人皆患一种怪病??每到子时,便会陷入短暂昏厥,醒来后记忆残缺,仿佛被无形之手抹去一段光阴。
陆白站在寨口的老槐树下,指尖轻触树皮裂纹,眉心微动。“这不是病。”他低语,“是‘时间’在这里断了线。”
林清瑶蹲身拾起一片落叶,叶脉间竟浮现出细密符文,一闪即逝。“有人在这里设过‘遗忘阵’,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藏东西。”她抬头望向寨中央那口黑水井,“答案在下面。”
当夜,子时将至。
寨民纷纷闭门熄灯,屋内烛火一盏接一盏熄灭,如同被黑暗逐一吞噬。唯有陆白与林清瑶静坐院中,掌心相对,桃核与玉佩交相辉映,织成一道无形屏障,隔绝外界侵扰。
钟鼓未响,天地却先沉寂。
刹那间,整座山寨的时间仿佛凝滞。虫鸣止息,风停不动,连炊烟都僵在半空。一道幽蓝光晕自井口缓缓升起,宛如倒流的瀑布,逆灌苍穹。紧接着,无数虚影浮现空中??那是寨民们丢失的记忆碎片:孩童奔跑于麦田,少女对镜梳妆,老人跪拜祖先牌位……可这些画面皆被一层灰雾笼罩,像是被人刻意封印。
“来了。”陆白起身,目光如炬。
井中传来低吟,非人非鬼,似万千声音叠加而成:“……观测者协议未灭,命轨仍在运转……重启之机,唯在此处……”
林清瑶冷笑:“你们以为换了个壳,就能重来?”
她抬手结印,玉佩碎裂,化作万千光点洒落。每一粒光芒都承载一段真实情感??母亲怀抱婴儿的温热,少年离乡时回望故乡的最后一眼,恋人诀别时不言而喻的深情……这些纯粹的记忆如利刃划破灰雾,唤醒沉睡的画面。
“我不是来修复系统的。”她的声音穿透时空,“我是来告诉它:人类不需要被记住,只需要彼此记得。”
陆白同时催动桃核之力,青光如根须蔓延,钻入大地,直抵地底深处。他看见了??在岩层之下,埋着一块残破的副镜,正是当年主镜崩解时分裂而出的碎片之一。它尚未完全消亡,仍在汲取人们的遗忘与迷茫,妄图重建“命运推演”的逻辑链条。
“你还执迷不悟?”陆白俯身,手掌贴上地面,“你以为我们斩断的是镜子?我们斩断的是恐惧本身。”
桃核猛然震颤,一股浩瀚生机自他体内爆发,顺着地脉奔涌而出。所过之处,枯藤复苏,石缝生绿,就连那口黑水井也泛起清波,映出久违的星月。
副镜发出尖锐哀鸣,镜面龟裂,一道扭曲光影从中挣脱,怒吼道:“没有规则,世界必将混乱!没有预言,众生如何抉择?你们毁的是秩序!”
“不。”陆白平静回应,“我们重建的是选择的权利。”
他并指为剑,指向虚空:“你所谓的秩序,不过是奴役的精致包装;你所谓的预言,不过是让人心甘情愿低头的谎言。真正的秩序,应生于人心自觉,而非高天强加。”
话音落下,桃核彻底融入他的血肉,成为心脏之外的第二搏动。青光冲天而起,与林清瑶释放的情感光辉交汇,再度凝聚成那道贯穿天地的光柱,直击副镜核心。
轰然巨响中,副镜炸裂,化作漫天星尘,随风飘散。
与此同时,整个忘川寨的村民同时睁开双眼,眼中不再是茫然与空洞,而是久违清明。他们记起了所有被抹去的日子,记起了亲人的笑容、誓言的重量、泪水的意义。
一位老妇颤抖着抱住孙儿,泣不成声:“我想起来了……你娘临死前说,要我替她看着你长大……我都忘了……我都忘了啊……”
少年跪倒在父母坟前,额头触地:“爹,娘,儿子终于记得你们长什么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