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雪听着纪向蓝讲述着一幕幕她早已忘记的幸福画面,终于忍不住放下了筷子,她抽纸擦嘴,喝了一口谢灵早为她准备好的白水,清了清嗓子。
“她是怎么死的?”
谢灵的动作一顿,也慢慢放下了筷子。
纪向蓝握着水杯的双手猛地一紧,她看着纪雪冷漠的表情,仿佛看到了那个她心心念念的小杨同学,她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这许多年,她也经常问自己这个问题。
——她是怎么死的?!
生病吗?真的只是生病吗?
如果真的是生病,为什么那么巧就赶上了家里没人的那一天发病呢?
她是知道答案的,可她又告诉自己她不知道答案。
如今她们的孩子就坐一米之外的距离,问了她同样的问题。
“当年的事情……”
纪雪却没有给她糊弄自己的机会,直视着她那双有些慌乱的眼睛:“真的是病死的吗?是什么病呢?”
纪向蓝抿唇,握着杯子的手不安地动了动:“汤圆……”
纪雪应声,仔细地收集着她所有代表不安的小动作:“你有想过搞清楚吗?”
“汤圆,那个时候你还小,你可能不理解。”纪向蓝的眸光闪烁得越加明显。
纪雪:“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有一说一,那个时候不理解,现在也一样不理解,她快死的时候,你去哪了呢?你为什么不在她身边,你为什么不救她呢?”
谢灵深吸一口气,抽出一张纸巾垫在腿上,牵过纪雪那在桌下紧握的拳头,又将那张轻柔的面巾纸包住了它,慢慢揉着她的指节帮助她放松,然后瞅准时机把纸巾盖在那已经发潮的掌心里,细心地帮她把粘腻的感觉擦拭干净。
纪向蓝低着头,一言不发。
纪雪也忍住了想掉眼泪的冲动,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我丢了以后你真的用心找了吗?你认真查了吗?就算是真的找不到我,你也真的认为,这件事和那个姓方的没关系吗?”
纪向蓝:“……”
谢灵也侧过了头,看着突然变得像条小狼狗一样咄咄逼人的纪雪,心中浮出一种怪异的痒意。
“小汤圆……”纪向蓝的声音隐隐颤抖,紧握杯子的手背上也因为用力突起道道明显的青筋。
纪雪听着那声可能是自己曾经的小名的昵称,莫名松出一口气:“你一直在叫我小汤圆,可是……我不是小汤圆,我是纪雪。”
“没找到您之前,我有偷偷想过我可能会有一个怎样的妈妈……”
“见到您,挺意外的。”
“谈不上失望,只是有些遗憾,我想要的妈妈终究只能存在我的梦里。”
二十年,整整二十年。
纪向蓝的病让她看起来深情又可怜,可是除此之外她什么都没有做。
如果纪雪是被她养在身边的,冲着那份浓于水的血缘和陪伴,大概可以原谅她的懦弱和自欺欺人。
但是,没有。
纪家的人寿终正寝,姓方的即便背后的家族早已经垮了,他依然用着纪向蓝的钱活得有滋有味,体体面面。
而她口口声声喊着想念的孩子,在外二十年,受尽苦难,见遍了恶意。
现在要因为她的眼泪,她的委屈,她的难过而抹去那充满黑暗和蛇虫鼠蚁的过往,笑着或者哭着对她说“我也想你”?
别说笑话了,一点都不好笑。
纪雪看着对着那张布满泪痕,哭得极丑的脸,终于还是忍不住也落下了两行咸泪,“您不想我,您想的是过去那段您看到的美好,您怀念的是您记忆中的小汤圆,不是现在这个揭您伤疤的我。”
谢灵握住纪雪的手,心中又酸又疼,这一关,她终究还是只能让纪雪自己来过。
纪向蓝双手掩面,抽泣不止。
纪雪睁了睁眼睛,把还想掉下的眼泪强行憋了回去,她深吸一口气,又长出一口气,将纸巾盒推到了纪向蓝的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