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宁收回目光,前面几栋低矮的步梯房,最高六层,这个点已经没多少灯光。
闻也看着她沉静清晰的侧脸,低着声问:“你很了解吗?”
宋昭宁却叹了口气:“不用试探我。我看过几年的心理医生,也断断续续的吃药。”
闻也心下一紧:“你抑郁?”
他目光逼过来,牵着她的手指无声无息地加了力道,像无法挣脱的桎梏。
“如果你指的是病情诊断,那么是的。”她说:“有几年了,现在不确定发展成哪一步了,但我目前还好好的,既没有很想死,也不觉得生活无望。这就够了。”
他捏着她腕骨,仿佛要捏碎融于骨血的力道。
“这就够了?”
他哑声重复:“没有很想死,但也没有很想活?对不对。宋昭宁,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
。。。
“我妹妹身上存在不易察觉的自毁倾向。”
“她一直在吃药,也一直在停药。反反复复。”
“如果她有一天要错了路,请你务必,务必要拉住她。”
。。。
“很早了吧,不记得。”
她若无其事地耸了下肩,声音轻细,像撒娇:“你弄疼我了。”
闻也如梦初醒,两指揉捏她腕骨青红交错的位置。她皮肤白,一点印子也足够渲染得触目惊心。
他皱着眉:“抱歉。”
她本来想讲,我们可以不说这些吗?不是很想提不够快乐的事情。
但转念一想,身份和回忆带来的不公平已经如鸿沟天堑,如果连最基本的坦诚都没有,他们要拿什么去谈?
永远依靠着谎言吗?
她偏过头,丝丝缕缕的月光洇过她纤长睫毛,没有人说话,令人窒息的安静如影随形地冒了出来,蝉鸣和风声止歇,就连扑火飞蛾也停下了盲目赴死的壮烈举动。
“没关系。”
许久,她轻着声音道:“很久以前我和你说过,我小时候出过事,记得吗?”
闻也瞳孔不易察觉地扩张收缩,晦涩不明的情绪瞬间占据,短短几秒的时间,他所有深埋克制的情绪几乎要破口而出。
还好理智压了一头。
“记得。”
“从那时候开始。”宋昭宁拖着他的手,先是问了一句哪栋楼,才说:“我爸爸去世了。连带着我自己受重伤,但其实说起来,多是通过别人的描述,我是怎么活下来,又怎么熬过最初那几年,其实我都不记得了。”
她屈指敲了敲侧额,那是一个充满暗示意味的动作:“我失去了部分记忆。当然,这件事情是我过了很多年才明白过来。这对我来说不是全无影响的事情,有些时候,我工作着,却会忽然走神,心底里没来由地想起一些事,可脑海却无法将其回忆或构建画面,有点类似于心盲症。”
宋昭宁自嘲地哂笑,脸色苍白:“我都会笑话自己矫情。但失去记忆对现实生活的影响不能用轻描淡写概括,很多时候,我还是期待自己想起些什么,哪怕那些是痛苦的、悲伤的,总好过让我一无所有。”
她停了一下,伸手挥开因脚步踩踏而飞舞的尘埃,一只手掩着鼻息,连着将声线也埋得很轻很低:“但我根本想不起来。啊,对了,你记得在夜色第一次见面时,我问你,我们之前是不是认识?”
闻也掏出钥匙的手指战栗得厉害,还好声控灯及时地落下,她没有时间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他竭力地稳住自己的手指,将所有亟待出卖的情绪吞回喉咙深处,咽下那些不为人知的时光,咽下那些鲜血淋漓的夜晚,他喉结重重地、重重地滚了一下,终于听见一声很轻的“咔哒”。
冷汗顺着鬓角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