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白聿点头,悠然道:“他和冯二少奶奶本就在关注药儿,失踪的事必瞒不过他们。这样说一说倒好了,也让他心里好过些。”
纪小棠兀自开心,就开始端起饭碗大吃大喝。沈白聿心中在想的却是:冯允词动摇至纪小棠都能一目了然的地步,其心切破案之真应不欺人。前后想来,药儿那丫头或者真有不小的问题,他多少也算错失良机了。
啊了声,纪小棠忽然又放下筷子,道:“我还忘记了。冯公子说关晟正在找你和温惜花,结果我就跑去县衙问他,他又不见了,差役说刚去了江陵府,真是奇怪。问他们,也说不出来关晟找你做什么。”
沈白聿不由得皱眉:定阳之局本似波澜不惊的一潭深水,面上微澜不起,低下风波暗涌。忽然之间就如滚水般沸腾开,湍流急水,奔波难定。究竟是哪一环推动了各人的流动,身处局中之人却是难以判断的。
见他只顾沉吟,纪小棠就道:“沈大哥,你不吃饭吗?再不吃就凉了。”
沈白聿怔了怔,这才发现两人说了会儿话,时间已过去许多,道:“什么时候了?”
四下无人,纪小棠便如同在家般,吃到腮帮子胀得鼓鼓的,好容易咽下去,道:“不知道,总有戌正了吧,问这个做什么?”
沈白聿脸色沉了下来,叹了口气,他拿起筷子,道:“这个时辰,温惜花今日不会回来了。”
纪小棠才想起温惜花说过两日定回,这下她反而吃不下了,迟疑道:“他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沈白聿微笑道:“能叫温惜花有事的人,这世界上恐怕还没有。他经过无数风浪,自有分寸,你莫要着急,该不会有事的。”
很少见沈白聿细细分辨这么多,纪小棠暗自嘀咕,却也还是愿相信温惜花吉人天相,只是一时耽搁。她望着满桌的饭菜,心道:灶神啊灶神,你定要保佑温惜花平安无事,阿弥陀佛——纪大小姐要求神拜佛的时候,是绝不管这神明负责哪路兵马的。她这么多想了两遍,就觉心下大定。沈白聿似有些心不在焉,吃完饭后便让纪小棠及早回去,莫要走夜路。
第二日他起来得很早,还是不见温惜花,闭眼想了想,给纪小棠留个条子,沈白聿径直去了归去来。问小二交待了几句,他独自坐在客栈外间桌边,不多会儿杜素心便出来,歉然道:“累沈公子久等,非寒一大早就出去练剑了,昨日的事我已听说,若多礼公子肯定不喜,却还是代先去的姐姐姐夫多谢一声。”她语气温婉,内中感激无限,躬身给沈白聿福了一福。
沈白聿也没有阻止,淡淡道:“杜姑娘,我们不说别的,今日我来,却是为了你。”
杜素心有些愕然,道:“难道沈公子还有什么不明之事?请即管讲来,我定全力襄助。”
沈白聿点头道:“不错,我有一事请教,请杜姑娘坦然告我。”见杜素心点头,他遂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道:“请问,你将温惜花要去潭州之事,告诉了何人?”
杜素心脸色大变,骇然笑道:“沈公子,这是哪里说来?”
沈白聿盯着她,漆黑的眸子里半点笑意也无,又道:“你既装不知道,那我便换个问法——请问,前日在别情水楼上,楼下究竟有什么人,叫你那般惊惶失措?”
杜素心此时再也笑不出来,她苍白着脸,半晌才敛容道:“沈公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白聿还是毫不松懈,继续冷冷地道:“你在谈话见看到了楼下的某人,是以脸色大变,却推说是因为方才知道纪小棠与纪和钧的关系。在见到纪和钧之前,我也觉这说法不错,但是——”
杜素心忽然打断他道:“我知道,你听纪盟主说了那晚的事,这又有什么不妥”
沈白聿见她样子,心中更是雪亮,道:“不错,这些想必你也从凌非寒口里知道。我听完之后却立刻觉得不对,那晚的事可惊、可恨、可恼,却绝不可怖。所以,我不免开始回想,你在害怕的究竟是什么?”
杜素心默然不语,沈白聿又道:“思来想去,我终于记起,那日我们同坐在别情水楼上,小棠和我是对面,都临着窗边。你听说她是纪和钧之女,诧而转头,面露惊怖,却未必是对着小棠;或许根本就不是对着这件事,而是因别的什么事而起。我再想到当时所有人的说话有何不妥,也未曾想到。那唯一的解释,便是你在一瞬之间,看到了窗外楼下的某人。”
他又冷声道:“或许那人偶然经过,或许那人在有意监视,无论怎样,这都是一个你绝不想见,有着最可怖记忆的相关人,这个人——”
“别说了!”杜素心猛然站起,厉声说完后,又愣了愣,终于惨白着脸,摇头道:“沈公子,你说的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恕我不能再帮忙,告退了。”
沈白聿看着她,也没有阻止,更没有多语,只是在杜素心转身的刹那,开口道:“温惜花至今未归。”
杜素心整个身子一软,又迅速地挺直了后背,面露凝然之色,昂首走上了客栈的楼梯。沈白聿望着她的背影,目光幽暗,许久才叹了口气,转身回去醉花楼。
纪小棠果然正在等他,手里却拿了封信翻来覆去的捉摸,见到沈白聿就笑道:“沈大哥,有你的信。”
沈白聿微诧色,接过来拆展开。纪小棠伸长脖子想看,只见上面龙飞凤舞的寥寥数语,沈白聿却猛地将之揉成一团,思忖片刻,忽而展颜道:“小棠,收拾收拾我们走吧。”
纪小棠奇道:“去哪里?”
沈白聿浅笑道:“凤凰集。”他又上下看看纪小棠,突然道:“对了,你换身女装,不要昨天那样的,正正经经姑娘家穿的衣服。”
纪小棠现在是真的摸不着头脑了,皱眉道:“又是要走,又是换衣服,我们究竟要做什么?”
沈白聿悠然道:“去给温惜花温公子撑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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