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宥丹殊,背信弃义,当杀!格尔箸毒死了你父亲,更是该死!你射偏了那支箭,不趁乱吞噬平宥部,居然还留了他们一命,至于格尔箸,还好好地在王宫里坐着呢!你如此妇人之仁,不知杀伐果决,也配姓华?”
“你说得不对。”
男人的声音有一丝的错愕,“什么?”
“我说你说的不对!谁愿意流血?谁不想活命?有谁应该活着?有谁应当实分躺在马蹄子底下?还不是被逼无奈?还不是没有办法?是,打仗是要死人,要死很多很多人,但如果不打仗,也得死人。既然反正有人活反正有人要死,为什么我的族人不可以活下去?”
华清渡被他说得火冒三丈,将残枪扔在地下,“我是练不好枪,是妇人之仁,是看到手下死就心里难受,眼睛发酸,是还没砍干净仇人的脑袋祭我父母,但那又怎么样?谁说我不能带他们杀出一片天地,谁说的?你说的吗?!”
“自古以来只有两条路!要么无心狠意断情绝爱成一代英豪,要么唯唯诺诺朝生暮死做一个匹夫,你要选哪一个?”
“我选第三条。”
“没有第三条,上天只给了人两条路!”
华清渡怒极反笑:“你有本事让老天爷自己和我说。”
“我即是带来天启之人。”
“我他娘呸!别在这儿装神弄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死了几百年了?肉早烂了,骨头都被狗磨牙磨没了,还在我眼前充太白金星?”他指着男人的鼻子,大逆不道地对着祖宗跳脚,“你说世间只有两条路,再无其他,那是你自己无能!我山来开山,海来填海,早晚用这双肉蹄子,给你踏出一条新的来!”
男人突然沉寂了下来,一抹碧色从发间露出,似乎在默默打量着眼前的人,半晌之后,叹息道:“公然与天作对,不自量力。你以为我能从狼尸峡里走出来,你就可以?真是痴人说梦,不过蟪蛄一只。你就好好困死在这里吧!”
“蟪蛄只活一个夏季,却也有一搏之力,未必不敢叫板鲲鹏,”华清渡眼底闪过一丝狡黠,“而你呢?你在害怕吗?”
“一派胡言!”
华清渡逼近一步,“你在害怕!刚刚我做出‘鸣涧’的时候,你那么着急去挡,是害怕输吗?你知道即便是你,也会有输的一天!”
“我会输?找死!”
男人的长发被暴风掀起,那张脸像陈年的橘皮一样枯槁,但仍能看出那日在石林之中,那个屠狼少年的影子。
“有密卷说,风息帝执政后期,穷兵黩武,残忍至极,即便是亲子也能下令车裂,可是真的?怪不得连你的皇后都想杀你……”
华岱大喝一声,一刀刺穿华清渡的心脏,鲜血喷涌而出。
“呃!”
“你住口!”
“呵呵,”华清渡一边吐血,一边冲他眨眼睛,“一点儿……也不痛!老祖宗,你也就这些能耐了。”
华岱毫不留情地抽了刀,“我不信你会做得更好。”
“为了所谓的宏图霸业,不惜赔上千万人的性命,你失了一个做人君的本分!我一定会比你更好!”
两双酷似的碧瞳对视了良久,华岱冷笑了一声,后退了半步,吹了个口哨。
一头不算高大,但敏捷美丽的疾风狼从远处奔来,停在他身旁,用毛茸茸的狼吻蹭了蹭他的脸。
华岱骑在疾风狼背上,最后撇了地上流血不止的人一眼,“华清渡,多情者坐高位,你会后悔。”
说罢,他拍了拍狼背,乘风远去了。
“华清渡!”
华清渡紧闭着双眼,躺在琼芥怀里,表情是一会儿皱眉,一会儿迷惑,一会儿愤怒,直到众人觉得他是得了离魂症失心疯,想要给他做个法的时候,他才醒过来。
他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黑压压的一片带着盔甲的脑袋,正围成一个大圈,紧张地看着他。
华清渡一挺身坐了起来,摸了摸前胸,皮肉完好无损,华岱留下的伤痕根本就不存在,疼痛也变得不存在了,他却一瞬间迷惑起来,如今眼前所现,和刚才看到的华岱,究竟哪一个才是梦?
“清渡?”
琼芥出声唤道,华清渡应言转向他,两只手一左一右夹住他的脸颊,侧过来,把人带得往自己身前靠。
“……是真的。”华清渡看到他耳朵上的小痣,安下心来长舒了一口气,捏了捏他的耳垂,“我睡了多久?”
“也不算久,大概一刻钟。”
狼群已经被驱逐得暂时退开去,不远处的黑甲士兵举着火把,在焚烧从狼口中抢来的尤哲的半具尸身,热烈却无情的焰色,最终将轻灵如雨燕的少年化成了一抔灰土。
“阿荆,我好想家呀。”华清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