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闻言和缓了不少,又看了他文书上的住址经历,确认无误,盖了放行的印子,然后问:“风息族?”
风息族是西域和中原人通婚而形成的人种,亦是风息关的主要住民,琼芥点了点头,士兵将文书递给他,盔甲缝隙里露出的眼睛也是深邃的乌黑,拍了拍他的肩膀,嘱咐道:“最近不太平,当心些。”
琼芥拱手谢过,走入人潮。他刚落了脚就去探城主府,没有片刻耽搁。风息一族尚黑,城主的府邸亦为黑色建筑群,看起来无甚华美,倒是质朴得很。
城主华舜深居简出,神龙见首不见尾,府内的防控也是丝毫没有破绽。琼芥盯了几日,没有见到华舜,倒是发现另一个人经常外出游玩。
此人名叫华清渡,乃城主独子,出了名的纨绔,他是秦楼楚馆的常客,终日眠花宿柳。不是在哪位妓子房里歇着,就是在乐坊一掷千金地捧乐人。琼芥跟了他几日,把整个风息城的馆子都逛了一遍,连里衣都沾上了一股脂粉味儿。
华公子出门要乘轿,下车要人扶,人懒嗒嗒地跟软面条似的,不见有什么武功。琼芥蹲在屋顶,将瓦片撬开一个缝儿,观察屋内。
华清渡正在灯下读书,琼芥视力极佳,定睛一看,书上画的两人亵衣半褪,抱着倒在塌上做“耕耘”状,俨然一张春宫图,真是好不要脸。他脸蛋儿一红,悄悄啐了一口。
梁下的公子倒是看得蛮有兴致,一边翻页一边“啧啧”嘀咕。他终于看够吹灯休息时,已经是一更天。琼芥将耳朵贴在瓦上,听到人平稳的呼吸声,自信他已经睡着,轻轻潜入屋内,准备探些线索。
这是最好的酒楼,最上的房间,陈设精美华丽。琼芥蹑手蹑脚,小动作翻找。这位梁上君极为小心,但靠近床铺的位置在月光下隐隐发蓝,他没有看到。
琼芥走向床榻,想看看这位少主有没有和他爹一样在床下藏东西的习惯。不料突然之间,一道疾风射出,天罗地网地将他罩住。猎网捆住的皮肤被一道粘液击中,撕心裂肺地疼,琼芥一时不慎,低低痛呼了一声。
这小小一句“啊”,惊醒了床上的人,华清渡弹坐而起,火折子“嚓”一声点亮了旁边的蜡烛。
他头发散乱,胸襟大敞,表情还是未睡醒的迷蒙状。因为通婚混血,他脸上西域戎族的痕迹已经很淡,含春粉面,轮廓柔和,颇像中原小郎君,只两只昆仑玉般的碧眼,能显示他风息族的身份。
华清渡打着灯下床,惊讶地“哎哟”了一声。
琼芥双臂被那毒网束得死紧,脚下步伐急出,如蛇如电地冲向华清渡,华清渡被他吓得仰翻在床上,差点摔了蜡烛。琼芥嘴唇一张,自口里吐出一只飞镖。
华清渡一闪,好险避过,但也差点给自己摔了个大马趴。他不知道做了什么手脚,琼芥只觉得肩上一紧,那绳网几乎要把他勒断气了。
琼芥低头看向,绳子勒住的地方已经变成惨绿色。他一下子认出这是图鉴上见过的至宝“锁英结”,瞬发瞬收毫无间隙,连神仙都难逃,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废物公子手上。
见琼芥不动了,华清渡很快恢复了平静,端着蜡烛靠近被他擒住的小贼,轻“咦”了一声,奇怪道:“我是要绑花魁的,怎么逮到了个……”烛火在他瞳孔中闪烁,明灭不定,薄唇微启,“……这么俊俏的小爷们儿。”
琼芥被锁英结上的毒折磨得厉害,绑花魁?花魁那小体格,一碰到这网就要呜呼见阎王了吧?他正想着,脸上却突然一热,华清渡伸出爪子毛毛躁躁地捏他的脸颊,兴致盎然道:“你叫什么?”
他语调轻佻,琼芥有点不舒服,转头躲开。华清渡又“哎呀”了一声,故作惊讶,“你脸怎么绿啦?”
中了剧毒,是个人都要绿好吧?琼芥无语,感觉两人之间也没什么必死的深仇大怨,低头向自己身上的绳子努嘴。
华清渡大笑,说是自己不好,不懂怜香惜玉,从怀里摸出个瓶子,倒出粒褐色药丸,就要往琼芥嘴里放。
琼芥扭头,不想吃乱七八糟的东西,张嘴要问“这是什么”,不料刚发出了个“这”,药就被塞进了嘴里。
药丸颇为奇怪,入口就变成了水,还有股子化不开的腥味儿,华清渡托着他的下巴让他硬吞了下去。琼芥剧烈咳嗽,只听他说“这是解药”。
半柱香时间过去,琼芥身子一轻,身上青绿色的毒痕已然褪去。华清渡玩着那个瓶子,说:“没骗你吧?”然后又告诉琼芥,“这药效能持续六个时辰,每隔六个时辰,我就喂你一颗。”
琼芥半晌才组织好语言,诚恳地说:“我只是个小毛贼,想要偷点儿钱,现在知道错了。您把我放了吧,也省得浪费您的药。”
“那可不行,”华清渡斜躺在塌上,一手支着脑袋,笑得一脸灿烂,“我这么弱,放了你,你要杀我可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