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他信赖,纪小棠大是欢喜,又道:“你……你们在一起,开心吗?”
沈白聿思量片刻后,苦笑着又点了点头。
纪小棠脸上绯红,半晌才又诺诺地道:“那、那……你们算是……两情相悦……了……”她自己说的双颊发烧,沈白聿不知怎么也尴尬起来。在一起这么久,有些话从未出口,他也未曾细细深想过,这问题却怎么回答。
见他沉吟为难,纪小棠又换了个问法,口齿含混地道:“你……喜……喜欢……”
大半句话卡在喉间,沈白聿倒是听明白了,前后思索良久,才迟疑地点头。
纪小棠长舒口气,这才觉得原来逼供也非是件易于之事。还好一回生二回熟,纪大小姐脸皮也不薄,是以终于能流利地问出口,道:“他也喜欢你么?”
沈白聿呆了呆,忽然觉得心中微有所动,修长的睫毛低垂下来,他淡淡地道:“我不知道,这问题你该去问温惜花。”
只差这最后一问就功德圆满,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答案,纪小棠几乎要跳起来。却见沈白聿又抬眼望向桃林,视线落在正在勤练不辍的凌非寒身上,瞳孔中倒影一片幽远。春风忽然大作,纪小棠打个寒战。
不知何时太阳已给阴云掩盖,上午晴朗的天气再不复见,定阳城里,又是阴郁连绵、小雨欲来的阵势了。
果然没过盏茶功夫,雨点就稀稀拉拉地打了下来,春雨料峭,两人赶紧叫了凌非寒就逃往城内。买了纸伞拿在手里,凌非寒道清早出门,要回去知会杜素心一声,以免姑姑担忧。于是三人告别,旁边纪小棠又是耍赖,又是哀求,硬要共乘一伞。沈白聿无奈,只得擎了伞,两人往醉花楼过来了。
莫小王爷果然识趣得很,竟真的乖乖在醉花楼坐到他们回来,他和朱远尘都在月门顶楼上座。沈白聿跟纪小棠进去时,花欺欺正手中拈了只白子,和莫小王爷两人对弈,见两人掀帘入室,就展颜一笑,随手放落。
沈白聿走到他们身边,莫小王爷正在苦思,他是个中高手,看了眼便淡淡地道:“再走两子,花老板便输了。”
莫小王爷这些天愁事上身,却不止没瘦,反倒胖了。抬起越发功德圆满的脸,苦笑道:“我也知道再走两子便可赢她,却总不知这手下在何处才是最好的。”
沈白聿微笑道:“棋奕之道,寸土必争,自然是先稳住地势,再谋定天下。”
莫小王爷大笑起来,拍手道:“好,好个寸土必争。”他啪的将黑子落下,道:“花老板,这回你可又输了。”
花欺欺白天精神比晚上更是不济,恹恹地打个呵欠,她叹气道:“反正我从没赢过小王爷一盘,输个十次跟八回又有何差别。唉,陪你们干坐了一大早上,困也困死,几位慢慢请吧,我去稍事休息。”
她走到门口,被纪小棠拉住说了几句悄悄话,两个人又是窃笑又是咬耳朵,低声娇笑不止。莫小王爷看着花欺欺,却笑道:“若是真下注赌钱,花老板哪里会输我。我看你分明是嫌这桌上没有彩金,尽全力亏本了。”
花欺欺笑盈盈地转过来,道:“没错,就是这个理!”说完也不管莫小王爷脸色,嫣然含笑,干脆利落地转身出去了。
没料到她这么不给面子,莫小王爷先是愕然,再大笑出声,赞道:“好个花欺欺!这样心思高妙、不染纤尘又入世至深的女子,我莫宗如还是平生第一次见到,果真是井底之蛙,井底之蛙啊。”
花欺欺的厉害,领教的不止一人,沈白聿笑而不答。纪小棠头回见到皇亲国戚,满心好奇地躲在他身后打量莫小王爷,难得没有跟话。
倒是旁边左右无事,坐着喝了老半天闷茶的朱远尘大笑着过来拱手,道:“沈公子来得正好,我看这两人下棋已看到饥肠辘辘,求求几位想要风花雪月,也先填饱肚子再说罢。”
这边就有丫鬟进来说花欺欺已吩咐给他们备好了酒菜,这就端进来。莫小王爷哈哈一笑,道:“我和花老板下棋,还是不赌钱的好,不然非给她这算无遗策的女诸葛赢得家产尽去,见不着江北父老不可。”
当下四人坐定,纪小棠纪大小姐是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有的好吃就心满意足。莫小王爷同朱远尘虽然不知根底,但见性情冷淡的沈白聿对她和颜悦色,有如兄妹,也就没把这男装的少女当作外人。
大家都是明白人,沈白聿慢条斯理的吃菜,也不说话。莫小王爷喝了口酒,才叹气道:“沈公子,今早我从京里头接到了些消息。说实话不知与本案有无关系,却不敢再相欺瞒,所以才来拜望叨扰。此事关乎皇家体面,还望勿传外耳……”
真和本案无关,他大可不必如此悬心。见莫小王爷脸色凝重,沈白聿知下面的话必有玄机,难得的温言道:“莫小王爷但讲无妨,我知轻重,自当谨言守信。”
等的就是这句话,莫小王爷点头道:“我信得过沈公子,自然据实相告,其中逾礼之处,也说不得管不了这么多啦。”到这里,朱远尘放下了筷子,却不是打算细听,而是在留神外间动静。纪小棠也停止吃菜,好奇地瞧这莫小王爷又道:“此事要从左风盗夜袭冯府的第二日,即是二月初十说起。初十晚上,我便收到密报,说是皇上发下密令,三湘附近所有居古轩全关了门。几天后初见你和温公子时,曾谈及此事。”
沈白聿轻轻点头,这事说是大张旗鼓也不为过。既不像要安心查办,却也不像有意掩盖,起止无由,乃是他和温惜花百思不得其解的几件事之一。
莫小王爷也收起了笑容,道:“其实这件事,连我也是揣测圣意而不能得解。眼下正是京中立嗣之争的关头,左风盗此案如果破不了,牵连甚远,无论景王派还是肃王派都讨不了好。更会令皇上左右为难,无法持平公断。”
他不想在立嗣之事上多做纠缠,只隐晦几句掠过,免得涉及自身,又话锋一转,道:“毕竟天威难测,故而此事也无人去向圣上质询。谁知十四日,便是昨日下午,皇上才发现原来是段贵妃身边的个小太监偷了那密令,居古轩关门之事,他竟毫不知情。”
纪小棠啊了一声,沈白聿也有些吃惊:果然天高地远,知之有限,千猜万算,却没有想到其中是这样的内情。
莫小王爷苦笑道:“宫门深似海啊,外面发生什么事儿,岂是皇上说想知道就能知道的。查出此事后,皇上震怒,当晚收回密令。此事还有后文,那小太监给查出来的时候就自己吞毒药死了,这下成了死无对证。段贵妃百般解释,只惹得龙颜大怒,就要把她下狱压入宗人府。后来得景王与其他大臣劝诫,段贵妃乃是大理公主,刑部又是肃王一脉,此举实在于她无半分好处。皇上想想也对,虽暂时按下怒火,却未尽信,只打算今早再办此案,毕竟人证已死,又事关重大。见皇上起了嫌隙,段贵妃无法,便单衣长跪于太庙门外,以表清白,滴水未进,粒米未食,直至今早,共跪了足足七个时辰。”
早春风寒,虽不似三九天气,却反而更易伤风。宫中女眷不似江湖女子,身无武功,这样大半天下来,不死也要缠绵病榻几月。莫小王爷不知沈白聿心中所想,又道:“皇上本就对段妃极好,先前左思右想,疑心已去了大半。段贵妃一气跪到天明,她本就是弱质女子,终于晕了过去。皇上今日清早醒来才知道这件事,却又查出那死掉的小太监,乃是颜皇后三个月前自身边拨给段贵妃的。这下天颜更是恼怒,便再发下手谕,不止刑部全力侦办密令失窃一事,再加派宫中高手来查处左风盗此案。并下旨,但有左风盗及其同党抵抗,即可当场诛杀,绝不宽贷。”
沈白聿淡淡地道:“莫小王爷,这宫中高手,是指的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