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到食物的味道过后,章鱼海妖的进食诉求就变得迫切许多。
他鼻翼翕动,辨别着牢房空气中潮湿的水腥味,苔藓、霉斑的气息,以及猫科浮毛的味道……
猩红的瞳孔微微收缩又放大,似乎是在筛滤信息,看起来像极一头仅凭本能行事的野兽,但又总是能在付邀今递来食物的第一时间精准锁定方位,张嘴咬到一块腌肉或是面包块。
他吞咽得非常急,咸硬的熏鱼片刚抵到舌尖没怎么咀嚼,就被混着唾液囫囵吞下。伴随着进食,男人喉间发出轻微的咕噜声,显然是饿狠了。
海妖牙齿非常锋利,即便身为猫科兽人的付邀今反应速度极快,也在喂食中不慎被利齿划伤指腹。
鲜血的气息令海妖愈发躁动,他血色瞳孔收缩成矩形,十指不断攥成钩状又松开,挣得锁链与石壁发出碰撞脆响,腕骨和手臂也都被勒出红紫的淤痕。
“安静一点,小章鱼。”付邀今将最后一块完整的熏鱼腹塞进海妖嘴里,而后舔了舔他受伤的手指,“在确定你温顺无害之前,我不会解开镣铐……不管你表现得多么可怜。”
很明显,海妖听不懂这句警告。几块小面包和腌肉根本无法填饱一头加上腕足有三米多长怪物的肚子,他嘴角还沾有一点干面包的碎屑,无辜地睁着眼,努力嗅闻寻找食物的气息。
但付邀今并不打算继续投食,将一头来历成谜又能施展魔法的海洋生物喂得太饱,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我要走了。”他收起食盒,明知海妖一个字也听不懂,也仍旧很有仪式感地伏身弯腰和对方平视,做出承诺,“明天再来看你。”
说罢,付邀今拎起挂在墙上的铜油灯,转身离开了牢房。
……
得知领主深夜独自前往水牢,探望白日里那头伤人的怪物,老管家休伯特的唠叨声再一次追在付邀今的尾巴后方,责怪他不珍惜身体。
“休伯特……”付邀今无奈地停下脚步,“他身上有诅咒,整个城镇里面恐怕只有我一个人能接近他。”
“诅咒?!”管家休伯特的山羊胡被惊得翘成小旗子。他也是兽人,本体为羚羊,年迈令他控制不好兽形,总是露出一点山羊胡和弯角在外面,一受到惊吓,更是脖子上也冒出一圈羊毛,簌簌炸开,“领主大人,您必须立刻前往教会去找主教……”
“别大惊小怪休伯特,你忘了吗?”付邀今眼底浮起笑意,“我在神圣教堂接受过光明圣子的祝福,寻常诅咒对我无效。”
“那万一,万一是深海黑巫妖的诅咒……”
“不会的。”
“……”管家神情焦虑不已,忽然想起什么,转身着急地快步往楼上走。
“休伯特?”付邀今好奇地跟上去,看见老管家走进书房,掀开书橱中堆放的羊皮纸,又扒拉过一团卷轴,翻箱倒柜地寻找什么。
很快,管家蹲在矮柜前在最底层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付邀今低头望去,倏然敛了脸上漫不经心的神色——那是一个蒙尘的旧木匣,里面装着一个丝绒盒子,打开盒盖,一枚擦拭得纤尘不染的勋章安静摆放其中。
暖黄的烛火在金属表面淌开,银质底座上錾刻着盘绕的暗纹,剑与龙首之间嵌着一枚乳白色的宝石,正是他的龙骑士勋章。
“领主大人。”管家将丝绒盒捧到他面前,“接受过教皇光明之力祝福的白天鹅之泪,足以抵御大部分黑魔法。若您还要去探望那头怪物,请务必贴身佩戴您的这枚徽章。”
付邀今没有伸手去接,反而垂眸移开了视线,“休伯特,你知道的,我不想看到它。”
老管家神情严肃地将徽章又往前递了递:“你更知道我的,没有商量的余地。”
“……”
……
在仆从服侍下擦净四只爪垫之后,付邀今躺到了床上。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看向搁在床头柜上的丝绒盒,又怏怏收回视线,抬起前爪舔舐毛发,接着弯腰用带刺的舌头仔细梳理后腿周边的毛发。
他舔到了一点细小的苔藓,嫌弃地吐到帕子上。
付邀今埋头梳理了很久,直到后半夜才熄了灯,翻身睡去。
……
隔日一早,老管家放出话来:要是尊敬领主大人不肯好好在家修养,坚持外出巡视,他就舍了这把老骨头,吊死在城墙上。
付邀今实在是拿他这位亦父亦友的管家没辙,用过早餐在城堡内无所事事地晃了一圈,去厨房摸了三枚鸡蛋和几颗土豆,溜溜达达地晃进了地牢。
猫科动物行走向来无声无息,付邀今这回又刻意收敛了脚步声,直到他蹲坐在海妖身前,这头八足怪物仍旧在侧头熟睡,没有一点要醒来的意思。
付邀今安静地注视着他。双臂张开绑缚的睡姿显然极不舒服,再加上海妖水面下的八根腕足又都被渔网缠绕包裹,这令他看上去委屈可怜,好似受欺负的小狗。
观察了一会,付邀今按捺不住伸出手,将海妖垂在额前遮挡面容的黑发撩到耳后。
出乎意料,这只神志不清的怪物竟然有着一副好相貌,眉骨微挑,鼻梁挺拔,脸颊轮廓线条流畅利落,唇色偏淡,睫毛卷翘浓密,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像极了传说中暗礁上摄人心魄的美丽人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