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念头起来后,总也打消不掉。
不能说蔺青时不爱这个孩子,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他怎么会不期待。
但太痛苦了。
……太痛苦了。
蔺青时自认足够坚强。
从小爷爷的严苛要求他从来都努力做到最好,16岁开始孤身一人扛起整个蔺家,还能把蔺青清拉扯出来,蔺家的资金链,他也咬牙用联姻换回来了。
这么多年,无论是病痛还是事业上的挫折,什么都不能打倒他。
他想活着。
哪怕得知自己怀孕也只是短短崩溃了几天,又重新振作起来努力养好身体。
……但真的会没事吗?
蔺青时忽然不确定。
恐慌是和身体上的不适一起日积月累的。
还有一个多月,他还要忍受一个多月的折磨——而被折磨之后,依然有非常大的概率在手术台上永远闭上眼睛。
为什么不现在就结束这一切呢?
这么多年的努力,换来这个结局,或许他本身就不该如此苟活呢?
也许,他应该死在幼年的某一次高烧,这样不会积攒那么多痛苦和不甘,无知无觉地离开人世。
也不会有那么多牵挂。
蔺青清,杜家一家,丁老,王妈李叔,金泽……
还有。
蔺青时的目光滑向守在一旁的盛敛,两人对上视线,蔺青时得到了一个带着担忧和询问意味的眼神。
盛敛做得很好。
蔺青时甚至快要忘了,他和盛敛是商业联姻,现在盛敛对他这么细致完全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
他承认自己有心动,也有一点抛不下盛敛。
如果可以的话,蔺青时不喜欢改动自己的计划——在最后这段时间里享受一下“爱情”这种奢侈品。
但爱情不能消除他浮肿的腿、时时刻刻被压迫的内脏、睡不着的每个深夜……蔺青时低头,看着自己枯槁起来的双手。
他捻了捻发丝,哪怕再怎么精心打理,也变得毛躁起来,像枯萎了的树叶,干巴巴的。
玻璃里隐约映出蔺青时脸,他看不清,只觉得那个倒影在眼里不断扭曲变形,嘴巴张张合合——
“青时?”
一旁的盛敛忽然心里一跳,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出声喊了蔺青时。
蔺青时没有回头,只低低“嗯”了一声。
盛敛紧了紧两人交握着的手,努力笑起来:“很无聊吗?”
他灵光一闪:“我们去看看你之前种的萝卜怎么样?”
最开始来老家散心是挺好的,蔺青时状态明显好转了很多,只是现在……盛敛晃晃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甩出去,一遍遍在心里告诫自己蔺青时绝不会有事,打起精神等着蔺青时的回答。
萝卜?
蔺青时有些迟钝地转了转眼珠,从记忆里扒出一小片冬日里也翠绿的田。
也不知道这些萝卜有没有好好长大。
他稍微有了些兴致,于是难得松口。
今天已经散过步,于是盛敛又推出轮椅,他现在抱蔺青时的姿势已经很熟练了,保证不压到蔺青时的肚子。
半跪着给蔺青时按了按腿,盛敛才推着轮椅慢慢往外走。
孙盐正好在家门口,见到他们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