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继业没有起身,头垂得更低,声音带着苦涩:“殿下明鉴!草民……草民早已入赘江家,按律当随妻姓,户籍族谱,皆已更易。草民如今,实乃江继业!小女濯灵,亦是江氏女,非赵氏女!”
“家父昨日上山方告知草民此事,我也没料到他竟如此胆大包天,妄图以商贾之女冒充赵家血脉,许婚殿下!此乃滔天大罪!草民知情不报,亦是同罪!万死难辞其咎!只求殿下……只求殿下宽宥小女无知,她对此事全然不知!”
虽然从青木已经知道此事,但亲口听他说出,李昭还是有些意外,时下对入赘之事还是有些鄙夷,他能这么坦然地说出来,到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最起码还敢做敢当,比他那道貌岸然的父亲倒是强上许多。
他虚假的笑意多了几分认真,目光冷冽地审视着他,淡淡地说:“起来回话吧。”
赵继业谢恩后起身,却没有落座,而是转身扶起还跪在原地的江明月,即使有赵继业的支撑,江明月的身体还是有一些摇晃,赵继业抿唇,动作轻柔地搀扶着她落座,才在她的身边坐下。
李昭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幕。
权贵之家,多见利益联姻,虚情假意。像赵继业与江明月这般,倒是罕见。赵家女是假的,这份情意倒是真的。
赵继业迎着李昭莫测的目光,苦笑着继续剖白:“殿下,草民离京近二十载,京中风云变幻早与我无关。小女濯灵生于山野,长于草莽,不识礼数,不通文墨,性情更是跳脱不羁,何能配得上殿下天潢贵胄之尊?此非良配,实乃对殿下的亵渎!”
窗棂后,江濯灵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弥漫在口腔中。
她死死地盯着疲惫的父亲和虚弱的母亲,第一次认识到,这个男人并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他手中的权力,能够决定她们一家的生死。
原来祖父打的竟是这个主意!他要把她当成一件货物,卖与帝王家。原来能卖给帝王的,不是只有男子的才华,还有女子的婚姻。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她绝对不要,她不要被当成一件货物转手!
李昭拿起茶杯,茶水已经变凉了,上面浮着不成片的茶油。他不悦的把茶杯重重地放到石桌上。
赵继业被茶杯碰撞的声响惊的内心发麻,知道这位尊贵的王爷是不满自己的说法。他不由苦笑,自己当初一心想要逃离这权势倾轧的泥潭,最终却还是被想要权势的人重新拉回这个泥潭。
如果是他自己,他一定会分说个明白,问问自己一家人究竟有什么错。但他不能,他的身后就是他的家人,他只能尽力斡旋,盼望着这些大人物能够放过他们一家。
他起身,跪地俯首,恳切地说:“殿下金尊玉贵,唯有世家贵女才能够配得上,殿下肯垂怜赵家,是赵家之幸。怎耐命运弄人,因为一人之错使殿下受得如此屈辱,赵家和我死不足惜,惟望殿下放过我夫人和小女幼子,他们只是一介平民,不知京中诸事,全然无辜啊!”
说到最后,他的双眼通红,字字泣血。
江明月也随他一起跪下,紧紧地拉住他的手,泪流满面。
屋内,江濯灵的手死死地握住门栓。
不可以!她不能出去,阿爹阿娘是为了保护她才遭受此等折磨。她不能让他们的苦心白费。
李昭叹气,亲自起身扶起赵继业:“何至于此啊,本王虽是怒极,也不是那不分青红皂白之人,你们一家无辜,我如何不知。只是本王欲与赵家结亲的消息父皇已经知晓。”
他把赵继业扶起,回到原处坐下。意味深长地说:“本王愿意怜惜探花郎的拳拳爱子之心,探花郎也该可怜可怜本王才是。”
察觉到他话语中隐含的意味,赵继业立刻说:“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力。”
李昭眸光微动,嘴角的笑容越发真诚:“本王现下就有一件需要你效劳之事。”
赵继业喉头滚动:“殿下请讲。”
李昭含笑说:“不急,且和本王一起等便是。”
空气一时安静下来,在场的每个人都在暗暗盘算自己手中的筹码。江明月起身,徐徐地为每个人都换了一杯新茶。
李昭满意的拿起换了的茶盏,深深地嗅了一口茶香,听着门外的喧闹声,嘴角危险的上扬,下一场好戏开始了。
门开了,出现在门后的是面色铁青的赵敬德和赵继宗,他们像是遭受了什么袭击,面色铁青,衣袍上沾着明显的泥点,发髻虽匆忙整理过仍显凌乱,身上隐约带着难以完全驱散的异味。
见到李昭,赵敬德与赵继业连忙见礼。
李昭神色愉悦地打量他们,眼里满是大仇得报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