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梁王约定尚在允与不允之间,赵公绥很想听一听这个女人还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兵部尚书王兼明是你的人,我要将他外放至宁夏卫,他手中的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的兵权要交到哀家的手上,我会派他人协理京营戎政。而你这本折子,哀家只当从未看过,过了今晚,它就会在这世上消失无踪。”她抬眼望来,“灵佑以
为如何?"
依大齐之律,贪墨将处死刑。太后这是在问他,愿不愿意用京师京营的兵权来换自己的命。若不是他昨夜已决定要与梁王联手,此刻必然要任由她宰割。
这是个聪慧的女人,她的世界里不仅仅有黑与白,对与错,她或许也不是大齐刑律坚定的捍卫者,而是一个权力至上的弄权者。
赵公绥从怀中另取出一本奏折:“微臣也另有一份奏报要呈交给娘娘,娘娘不如先看过,再为臣定罪。”
奏折是梁王派人转交给他的,将他贪墨的五十万两银子定罪在了宝浙局的监督头上。至于和赵公绥次子乳母有攀扯的那名船员,也被无声无息地了结在狱中。这些年来,这样的事不知道做了多少回,赵公绥得心应手,面不改色。
太后翻完了这本折子,竟笑了一下:“好手段,难为你了。”像是对他留有后手早有预料。
“不敢。”赵公绥平静答。
这看似平静的对白,透露出一个讯号。
他们两人暗潮汹涌的争权夺利,终于走到了明处。
“你回去吧,哀家再想想。”令颐平淡道。
与其说她是真想为赵公绥定罪,这一次的交手更像是一场短暂的试探。
赵公绥站起身,绕过长长的桌案,走到太后的面前。
他的脸上不曾留下太多苍老的痕迹,他的眼眸依然锐利坚毅,势不可挡,像是翱翔的猎鹰。
赵公绥看着她,缓缓道:“想再抱你一次,可以吗?”
太后握笔的手微微顿在半空,直至笔尖上那泫然欲滴的墨终于滴落在纸上。
“好。
她缓缓起身,走到赵公绥的面前。
赵公绥打开双臂,将她抱在怀中。
这个王朝最尊贵的女人有着瘦削的身量,平日里掩盖在厚重的金珠宝玉之下,常常让人忽略她身体上的柔弱。
她发上依然沾着他熟悉的龙涎香。
这些他从未真正拥有过的东西,从今日起,又要彻底的失去了。
太后在他的怀抱中轻声问:“就没想过收手吗?"
赵公绥笑:“如何收手?”
“微臣以为娘娘该明白,像咱们这样的人,失去了权力,和等死没什么两样。”
“于微臣如此,于娘娘更是如此。”
真正的权术,不是都察院的御史揪着谁狎妓、谁纳妾那么简单。
宦海鏖战,你死我亡。
赵公绥贪恋这怀抱的温度,却知道这些终将是镜花水月。
那个被他奉上高台的女人,终于变成了一把甜美芬芳的刀。
灯影摇曳,赵公绥松开了怀中的那个人。
和过去无数次一样,他恭恭敬敬地对着她长揖:“微臣告退。”
走出慈宁宫时,夜风将他的襟袖吹得鼓起,赵公缓缓缓走下丹墀,从袖中取出了一支累丝嵌玉红宝石簪子。他本想在今日还给她,却到底没有狠下心来。
月色朦胧,这支簪子已被他抚摸得不再锋利。
宁波的五十万两白银没了,并非是他一个人中饱私囊,这笔钱原本是他为了堵兵部的账用的。想要底下的人忠诚,就要让他们吃饱。赵公绥向来对底下人的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五十万两没了,抚州的也没了,甚至就连为他敛财的周朔
平也死了。
眼瞧这到了年底,兵部的账还要平,张濯又是一等一的算学好手,糊弄他难于上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