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翎的意识彻底模糊,撕心裂肺的痛楚终于远去了。
他依稀感到,自己被抱得越来越紧。抱他的人正在极速自愈,骨骼与血肉再生的力度甚至挤碎了老祖的剑。
可惜,白翎却在熄灭。
当灵剑破溃的瞬间,裴响已经复原。当境界来到化神期,修《太上迢迢密文》者就已无限接近不死之身,唯有天遣能让他们止步。
裴响却只想万事万物停留在此刻——停留住师兄的余温。
他压抑着声音呼唤:“白翎……白翎!”
白衣青年恍然间笑了,嘴唇微动。他仿佛想和以前一样,或温和、或调笑地回答。然而他满嘴是血,混着从喉咙反涌上来的脏腑碎片,一遍遍地溢出唇角。
细碎的金光飞出自翎的身体,是老祖的阴阳契。
众人誓死搏来的古老契约,唯一能杀死展月的宝物,最后还是在展月的倾力一击之下,随着白翎的生命烟消云散。
许多人围到了白翎身边。
他完全没有力气了,即便裴响抱着他、扶着他,他还是在下落。发丝委地、白衣沾尘,修长的脖颈只往后仰,以前柔和的肤色,泛出了秋天的淡青。
裴响搂着师兄的头,他的身子便往下坠。他搂住师兄的腰,师兄的脑袋便靠着他慢慢下移。
裴响的唇咬破了,却没有血可流。
他苍白的脸像一片雪,眼睛则似火钳烫融化的两个洞,黑漆漆不见底,血流不出,泪更流不出。
“师兄……”
裴响也脱力了,不得不屈膝。他还想让白翎躺在自己膝头,好好休息——不论多久都行。可是轻轻的一声响起,白翎的手已经滑了下去,掉在地上。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环绕着他们。有些喃喃,有些不语。
诸葛悟连用了几道保命的符咒,透支法力。他见收效甚微,怔然片刻,又施了一道护心神、防入魔的法印,按在裴响肩头。
林暗试图帮裴响把白翎扶起来,可是一碰到白翎的后颈,就因指尖的冰冷停下了。
她张了张口,说:“不怪你,白师弟。如果连你的功法都保不住阴阳契,我们任何人都保不住。但是……”
女修深深皱眉,埋头无言。
几个小辈赶到,唐棠层层推开旁人,把芥子袋里的东西全部倒在地上。装着丹药的玉瓶哗啦啦滚了满地,她找到其中一瓶特别的,是她终于敢用自己冠名的仙丹——
可是医修的医术再高明,也救不活一个死人了。
徐景苦笑了一下,想说“不可能吧”,怎么都说不出口。他看看大师姐,又看看满脸泪的田漪,最后看向顾怜——
徐景说:“梦微道君,你有没有、有没有什么办法……?梦微道君!”
顾怜远远地站在人群外。
他满面空洞,竟显得有些恐惧,不知想起了什么,仿佛欲转身就逃。
此时修为和资历最高的人,非他莫属。诸葛悟看向他,林暗也看向他。还有几个他根本没上过心的小辈们,一个个转头看他,却没有人说话。
唯有裴响不看他。
还有白翎,再也不会看他。
黑衣剑修深深俯首,将脸贴在师兄的颊边。一滴一滴的闪烁滴落,倏忽不见。
可是白衣青年的神色宁静,好像只是睡着了。这次,他什么都没有说。
师弟生命里的星辰,安静地黯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