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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14章 跳出户部沈念的仕途小目标（第2页）

他勒马停于桥头，望着护城河波光粼粼，喃喃道：“司马迁受辱而不辍笔，班固囚狱犹著汉书。今日若夺我笔，不过逼我另寻纸墨罢了。”

回府之后，沈念立即焚毁所有未誊清的手稿，将《起居注》正本秘密移交翰林院老友保管，并立下遗嘱：若自己暴卒或失踪，立刻将全部资料送往南京国子监，交予祭酒黄洪宪。

同时，他开始以极细蝇头小楷，将关键内容抄录于佛经夹层、账本背面、甚至婢女绣鞋内衬??凡日常之物，皆可成史。每一处都留有暗记，唯骆思恭知晓提取之法。

四月二十五，宫中果然降旨：沈念因“旧伤复发，精神恍惚”，暂免参与《起居注》修撰，待痊愈后再议复职。旨意由陈矩亲宣，语气温和，赐人参两斤、御医一名。

沈念跪接圣旨，叩首谢恩，神色恭顺，毫无怨言。待陈矩走后，却对骆思恭道：“从此刻起，我不是官修史官，而是野史执笔者。他们越想让我沉默，我就越要把每一个字刻进石头里。”

当晚，他独坐灯下，取出一本破旧《金刚经》，翻开扉页，以米汤为墨，写下新一段《起居注》：

【万历五年四月二十五，日蚀。天光黯淡，一如人心。圣旨夺我笔，奸佞塞我口。然纸可焚，书可毁，记忆不可灭。今始以隐文记事，藏诸日常，待后世智者破译。我知此身难久，或暴毙，或流放，或无声消失于世间。然只要有一纸留存，有一字流传，大明之腐，便无法全然掩盖。百姓之苦，终将为人所知。】

写至此，忽闻远处钟鼓齐鸣，竟是午夜报更之声提前响起。沈念眉头一皱：“今夜子时未到，为何击鼓？”

骆思恭匆匆进来：“大人，不好了！白云寺慧明师父被人发现溺亡于寺后池塘，尸体浮出时双手紧握一卷湿透纸片，已被僧众打捞上来……经辨认，正是您先前藏于佛像腹中的《纲要》残篇！”

沈念猛地站起，胸口如遭重击。慧明老僧虽非亲信，却是唯一知情却未涉利害的见证者。如今被害，说明对方已展开全面清洗，不留活口。

“把那纸片拿来。”他声音沙哑。

片刻后，焦黄残页呈上。虽经水浸，仍有数行字迹可辨：“……潞安府补偿银不足三成……归德强迁五百户……扬州楚王别业……涉案官员名单：张溶、李?、孙海、钱?……”

名单最后，赫然多出一个名字??**陈矩**。

沈念盯着那个名字，久久不动。

“会不会是伪造的？”骆思恭紧张问道。

“笔迹对比过了，”沈念缓缓道，“是慧明亲笔添注。他临死前拼死写下这个名字，是要告诉我：陈矩并非中立，而是共谋。”

“可他明明多次示好……”

“正因为示好，才更可怕。”沈念闭目，“他一边向我传递情报，一边任由手下盗走副本、杀害证人。他在等两败俱伤，然后以‘平乱’之名收网。此人之心机，深如渊海。”

他睁开眼，决然道：“从今日起，不再信任任何来自宫中的‘善意’。所有联络，必须通过第三方转递。另外，立即召回漕道上的细作，赵承志之事不必再追??那是诱饵，引我们去碰触更高层级的禁忌。”

“那接下来怎么办？”

“等。”沈念望向北方，“等河南的消息。只要李?带回确凿证据，哪怕我已被革职为民，天下自有公论。”

四月二十八，暴雨再临。

深夜，一名浑身泥泞的驿卒跌入沈府大门，怀中紧抱一封泥封文书，颤声道：“河南……钦差团……出事了！”

沈念接过文书，拆开一看，脸色瞬间惨白。

纸上仅八字：**“李侍郎坠马，众皆缄口。”**

他手指颤抖，几乎握不住纸。坠马？李?乃老成持重之人，骑术娴熟，怎会无故坠马？何况正值查案关键之时……

“备马！”沈念猛然起身，“我要进宫面圣！”

骆思恭惊问：“大人，此时入宫，无召擅闯，可是死罪！”

“我不求活，只求说话。”沈念披上蓑衣，眼中燃着孤火，“若李?真死于‘意外’，那下一个就是我。但他们休想让我死得无声无息。”

雨幕如织，紫禁城巍峨矗立。沈念策马直奔东华门，高呼：“臣沈念有紧急军国大事奏报，乞见陛下！”

守门锦衣卫欲阻，却被其气势所慑。正在僵持之际，宫门忽开，陈矩撑伞而出，面色复杂。

“沈大人，”他低声道，“陛下已歇。您这般闯宫，只会惹祸上身。”

“那就请你转告他，”沈念直视其眼，“河南钦差团遭遇不测，李?生死不明，其余随员集体失语。这不是事故，是谋杀。而幕后之人，已经把手伸进了皇陵巡察司的胎中，让它还未出生便已夭折。”

陈矩沉默良久，终是叹了口气：“我会禀报。但您也该明白，有时候，活着比死去更难。”

“我知道。”沈念冷笑，“所以我宁愿做个难活的人，也不做被抹去的鬼。”

他调转马头，消失于风雨之中。

身后，陈矩伫立良久，终于转身回宫。其袖中，悄然滑落一枚青铜虎符，与那夜窗影中所见一般无二。

同一时刻，沈念回到府中，提笔写下最后一段：

【四月二十八，大雨倾盆。李?或将蒙难，真相再陷迷雾。然吾心不悔。史官之责，不在得宠于庙堂，而在无愧于苍生。笔可夺，身可摧，唯志不可改。明日，我将公开宣讲《皇庄弊政十害》，聚百姓于国子监外，朗读所知一切。他们可以关我嘴，但关不住万千耳朵。他们可以杀一人，但杀不尽万人之心。】

烛火跳动，映照着他瘦削面容，如同青铜古鼎上铭刻的誓文，永不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