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这样一位心灵手巧的娘子,做荷花酥却很擅长,虞蘅吃着,味淡清香、酥松香甜,比陈记的还好。
照着记忆里印象,虞母会往去了皮的绿豆馅泥里加些莲子、茶粉,一起捣烂。虞爹又有轻微消渴症,家里做点心都会减一半糖量,再往里头加些牛乳调和,是以做出来的豆馅会格外碧绿顺滑,甜得有层次、不腻。
想来陈记不会有这般别出心裁的馅料,也便差在这上头。
实则虞爹是个嗜甜的,生前忌了多年的口,如今人死病消,给他们做糕点,却是不必再拘着了。于是虞蘅又做了个甜些的版本,这是孝敬二老的,分两道浸油里低温炸,看粉嫩花瓣层层绽开。染了色汁子的酥皮一咬掉屑,得用手接着吃才不致狼狈,内馅则清甜,细闻还有缕缕幽香。
吃各式酥点心时最好配一壶沏得浓浓的醇酽陈茶,茶汤棕红清亮,倒映出白瓷盏上漂亮的粉彩莲纹。形状各异的酥点攒在花型盘子里,精致、漂亮,吃起来也满口花香,仿佛置身花丛似的。
一壶茶,一盘糕,一本风月小说,一下午悠长时光便这么消磨过去。
虞母显然是讲究人,虞蘅跟着她讲究惯了的,所以当初做的点心得钱氏那般赞叹喜欢。
荷花酥做出来,拿在手里,玲玲珑珑一个,层层叠叠荷瓣,颜色模样都娇俏,好一株亭亭清荷,阿盼都舍不得吃。
虞蘅则拿上祭品出了门,又去半山腰那座道观,给父母的长明灯上香供奉。
那一场马祸究竟意外还是人为,族中长辈各执说法,虞蘅想的却是,不管哪一种,都不能连累族人。她亲族观念淡薄,却不能不顾父母遗志。
于是孑然上京。
等到端王谋逆案审理得差不多了,刑部又撅出来一件大事。
便是端王那个心腹林峙,受不住刑罚交代,自入京前,端王曾想过眼下有去无回这种情况,于是修书一封与辽人达成协议,提前安排,若自己落败,便由这个最聪慧的儿子借兵起复。
眼下刑部大牢里头关着的那个“五郎”,其实是大街上寻了个长得与五郎眉眼有几分肖似的乞儿,真正的五郎,早就由亲卫护送着逃出边境了。
好一出偷梁换柱,神鬼不觉。
满朝哗然,昔年与辽人战役仍历历在目,那时候,端王是有力的主战一派,甚至还亲自御兵上阵过。
如今不仅被人发现他当年那些颇有见地的政见,其实背地里都是谢萱替他出谋划策,指引明路,就连最基本“爱国”都做不到,何谈放心将天下交给他。这样的君主,若大敌当前,怕不是会弃城而逃?
一时之间,朝堂上都是攻讦端王此举无异于卖国、斩首真轻便了他,应当刺配幽州修城墙去,或是商讨对策,如何不开战火将人讨要回来收狱的,否则真个夜长梦多。
竟无人再为了科举改制吵,趁着众人关注旁的去了空档,官家与礼部便悄摸把章程给定了下来,好在礼部尚书李洵跟侍郎王焱都自己人。
尚书李洵马上就要致仕回乡颐养天年,回顾这一生,为官没有大建树,头脑却很灵活,从来不参与党派斗争,安稳了二十年,临了临了,知晓王侍郎家儿子与那姓谢的小子、姓虞的小娘子关系要好,此事又经官家首肯的,自己已是一对二,何不卖他们一个好。
既定了下来,便没什么可吵的了,何况官家已派遣使团前去谈判交涉,众人都紧张又忐忑地等着前线消息,从没这么齐心协力过。
结果就是休养生息几十年,不仅宋人养得兵肥马壮,辽人也觉得又可以一战了。谈判书一撕,扣留使团,无异等同宣战。
大臣们怒了。
本朝可不是虞蘅熟知历史上那个拿岁币换了百余年安稳的朝代,面对异邦,从庙堂到市井百姓都带股子傲性,究竟该怎么形容,嗯……大约便是世人刻板印象中天朝上国该有的气性,有理有据有节,不卑不亢不愠,待人温和却透着丝丝不容置喙的自负。
这是国朝强大的最好证明。
这时候,便是先前蹦得最高的那些老顽愚,也不得不感念谢萱,若不是她于稀世奇书中搜寻来那些坚船利炮,又识良将辨忠奸,朝廷今日也不会有这么强大底气。
官家也是难得硬气了一回,不硬气不行,端王家五郎年轻、头脑灵活,流落在外是个大隐患,何况还与异族勾结,这是踩着王朝底线了。
永嘉二十三年,七月。
驻扎幽、蓟二州二十万大军分三路出征讨辽。
北境作战,非骑兵不可,骑兵二十万,战马更得倍之,也就是合四十万。
马,在开国之初是个稀缺物,养一匹马所费土地,若换做种植黍麦,可养活二十五人。打不起仗,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养不起战马。
但当收复燕云十六州后,便有长山大谷、美草甘泉的大片旷地供马群繁殖生息。
如今的战马,养在蓟州北部的望野与甘凉河套,也只有这两处高寒之地养出来的战马,才能为骑兵出塞长途征战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