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雪花落地即化,蒸腾为桃粉色雾气,缭绕村中七日不散。雾中有影穿梭,似人非人,低语呢喃。有孩童听见母亲亡故多年的声音唤他乳名;有老人看见年轻时的自己站在田埂上微笑挥手。
“是记忆显形。”阿梨盘坐于老桃树顶,双手结印,“千心共鸣的力量太强,撕开了时空薄壁。过去与现在的界限,正在模糊。”
就在这天夜里,赵雅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站在无名之巅,脚下是翻滚的云海,头顶悬着一道漆黑漩涡,其中电蛇狂舞,正是终焉雷劫的雏形。陈桃站在她身旁,浑身浴血,手中短刃只剩半截。孩子躺在一块冰石上,胸口插着一把由雷光凝聚的钥匙。
一个声音响起:“开启新纪元的方法只有一个??献祭真正相爱的灵魂。”
她问:“谁?”
声音答:“两个都活不下去的那个时刻,选择彼此放手的人。”
她惊醒,冷汗浸透衣衫。
翌日清晨,她将孩子交给阿梨,独自走向北方雪岭。
没有人拦她。
因为她掌心的桃纹,在离村那一刻,忽然变得鲜红如血。
第二十五日至第二十日,六天之间,异象迭起。
西漠青铜城每日升高一丈,城墙上开始浮现壁画??全是历代守灯人临死前的画面。有的被雷劈成焦炭,有的跪在祭坛上主动割喉,有的怀抱婴儿跳入深渊。每一幅画完成后,便有一缕魂魄从画中走出,飘向归桃原,试图夺舍村民身体。
但每当魂魄靠近,村民手中的灯笼便会自动亮起,桃色火焰腾空而起,将其焚为灰烬。灰烬落地,竟长出一朵朵发光的桃树幼苗。
“心灯结界在进化。”阿梨对赶回来的陈桃说,“它已具备自主防御能力。”
陈桃却摇头:“不够。真正的雷劫,不会从外面来。”
他说得没错。
第二十一日午夜,孩子突然高烧不止,体温烫得能煮沸井水。他蜷缩在赵雅怀里,不断呓语:“灯……熄了……爹爹找不到了……”
赵雅慌乱中发现,他掌心的桃纹正在褪色,仿佛生命力正被某种力量抽离。
阿梨赶来施术,刚触及其额头,整个人便如遭雷击般倒飞出去,口吐鲜血。
“不是病。”她喘息着说,“是‘命引之风’提前启动了。它在召唤他回去??回音冢最底层的初源祭坛,已经开始运转。”
“还有多久?”陈桃问。
“最多十日。”阿梨抹去嘴角血迹,“而且……这次不是带走,是吞噬。他会变成新秩序的核心容器,用痛苦维持规则永续。”
陈桃沉默良久,忽然转身走进屋内,取出了那把嵌晶短刃,一刀斩断左手小指,将断指封入玉匣,交到阿梨手中。
“若我回不来,把这个交给孩子。”他说,“告诉他,爹爹最后想的是??春天的时候,带他去看桃花。”
说完,他踏雪而出,直奔北方雪岭。
他要去找传说中的“冰心泉”??据说饮其水者,可短暂冻结时间流动,哪怕只有三息,也足以改写结局。
第二十日至第十五日,归桃原进入寂静期。
无人高声言语,无人点灯照明。所有灯笼都被收起,村民们闭门不出,仿佛在等待某种不可抗的命运降临。但实际上,他们在进行一场秘密仪式??每个人都在心中重演生命中最温暖的一刻,并将其封存于特制陶罐之中,埋入老桃树根四周。
这是阿梨提出的“留光计划”:即使肉体湮灭,也要让情感的记忆留存世间。只要有一丝光不灭,规则就无法完全重置世界。
第十四日,陈桃归来。
他双目失明,左臂冻成黑色,怀里紧紧抱着一只冰壶。壶中盛着三滴水,每一滴都散发着极寒气息,周围空气凝成霜花。
“拿到了。”他倒在门槛上,牙齿打颤,“冰心泉……只允许一人取水……我杀了守护兽,也被它咬中了毒牙……撑不了几天了。”
赵雅抱住他痛哭,他却笑着摸她的脸:“别哭啊,娘子……你不是最爱看我逞英雄么?这次……我也算厉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