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三年前那个雨夜吗?”她问,“你说‘别怕,我在’的时候,其实你自己也在发抖。”
“我记得。”我点头,“那时候我还以为,只要不说谎就够了。”
“但现在你知道了。”她微笑,“真正的自由,是连颤抖都可以说出来。”
远处,天空中的方形月亮悄然融化,变回圆润的模样,边缘却仍跳动着零星的代码光斑,像是旧世界最后的挣扎。而在更高处,云层裂开缝隙,露出一片从未见过的星空??星辰排列成陌生的文字,不属于任何已知语言,却让人一眼就懂:那是无数个体意识在宇宙中留下的签名。
林澈忽然蹲下身,从背包里取出一只破损严重的语罐,小心翼翼拧开盖子。里面没有数据芯片,只有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写着稚嫩的字迹:“老师,我觉得蝴蝶飞的样子像妈妈跳舞。”
他盯着看了很久,然后轻轻将纸条放在地上,任风吹起。
“我教了二十年‘合规表达’。”他说,“现在,我要重新学习怎么当一个学生。”
夜幕再度降临,但这一夜与以往不同。
没有寂静统治大地,没有恐惧扼住喉咙。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声音??有人在大声哭泣,有人在唱跑调的儿歌,有人对着空气倾诉对逝者的思念,还有孩子在争论“为什么彩虹不能是紫色的”。
我们在山谷外搭起简易营地。篝火旁,一位盲眼老语匠用手指在沙地上写字,讲述他年轻时如何偷偷收集“禁词”。他说,他曾把“嫉妒”藏在面包里送给情敌,把“怀疑”绣进妻子的袖口,只为让这些词不至于彻底消失。
“语言本不该有罪。”他说,“有罪的是不让它呼吸的牢笼。”
阿芸靠在我肩上,轻声问:“你说,云昭现在在哪里?”
我望向北方昆仑的方向。那里曾是母核所在,如今只剩一片废墟,但在废墟之上,已有新芽破土而出。据说昨夜有人看见一道模糊的身影站在冰渊边缘,手中握着一枚碎裂的启心环,口中反复念着同一句话:“我不是叛徒,我只是……醒了。”
“也许他已经不在系统里了。”我说,“也许他成了风的一部分,专门吹散谎言。”
她笑了笑,忽然坐直身子:“你想听听我的新名字吗?”
“你不是叫阿芸吗?”
“那是编号赋予的名字。”她眨眨眼,“我想给自己起一个??只有我能决定意义的名字。”
我点头。
她深吸一口气,像第一次尝试发音的孩子般认真:“我叫……‘未言’。”
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
未言??尚未说出的言语,未曾封存的真实,未来之言。
“很好听。”我说,“比我认识的所有词都美。”
她握住我的手:“那你呢?你也该有个新名字。不靠身份,不靠职位,只属于你自己的。”
我想了很久,最终轻声道:“叫我‘听见’吧。”
听见??不只是耳朵的功能,更是选择去理解、去接纳、去回应的意志。
我们相视一笑,无需再多言。
几天后,第一批“自由语塾”在遗忘谷外围建立起来。没有教材,没有评分,也没有统一标准。唯一的课程,就是让学生每天说十句“没用的话”。有个七岁男孩第一天就说了一百句,全是关于“如果蚯蚓会画画,它会不会画泥巴”;有个老太太坚持每天对着一棵树道歉,因为她年轻时砍过它的同类。
消息如野火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