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不到一个帮助者。
在厄运有加、处境每况愈下的困苦之中,受难者开始向神祈祷,乞求神的帮助,结果却令他大失所望:
我呼唤我的神,但他并不转过脸来看我,
我祈求我的女神,可她连头都不肯抬。
这位受难者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但并未发现自己有任何渎神行为。他不停地向神献祭,不停地向神祈祷,不断履行各种仪式,甚至经常教导人们尊敬神灵和国王。他甚至希望自己知道如何取悦神灵,知道如何才算冒犯了神灵。遗憾的是,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因此,他陷入了极度的困惑之中:
有谁能知道上天诸神的意志?
有谁能理解地下诸神的心思?
人类从何而知神的态度?
昨天还生龙活虎,今天却要命丧黄泉。
他的悲惨命运并未就此停止,各种疾病纷纷向他袭来。他的耳、眼、头、足和筋骨、血脉无处不生疾,已濒临死亡的边缘。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位正直、诚实的受难者也还是显得那样的无助:
我的神并未向我伸出援助之手,
我的女神并未对我显露怜悯之情。
但这位正直、诚实之人并未因此气馁,他仍然不停地祈祷、哭诉和哀求,希望得到神的帮助。最后,他终于感动了马尔都克神,马尔都克神最终解救他出苦海。经过是这样的:这位受难者做了三个梦。在第一个梦中,出现了一位年轻貌美的男子,但泥板由此中断了;在第二个梦中,一位年轻男子以驱魔者的身份出现,他按照神的指示,为这位受难者履行了诸多仪式;在第三个梦中,出现了一位妇人,她既像王后又像女神,她许诺解救他,继她之后来了一位巫术祭司,此人乃长须男子打扮,手执马尔都克许诺富裕的牌板。因此,这位诚实的受难者很快摆脱了各种疾病和不幸。长期困扰他的恶魔被遣返回冥府,他恢复了健康和富足。于是,他来到马尔都克神庙,对马尔都克神大唱赞歌。
二、《巴比伦的神正论》
第二部重要的宗教—哲理文学作品是所谓《巴比伦的神正论》(TheBabylonianTeodicy)。[34]这是一部由27节组成的离合诗[35],每节由11行构成。其中的19节全部或基本全部保存下来,其余的8节大部分遗失。每节都以同一音节开始,27个音节组成一个离合诗句:
a-na-kusa-ag-gi-il-ki-[i-na-am-u]b-bi-ibma-a?-ma-?u
Ka-ri-bu?ai-liú?ar-cri
这个句子的意思是:我,萨吉尔-吉纳姆-乌波碧波,巫术祭司,是神和国王的崇拜者。
这部作品的创作时间比《咏受难的正直人的诗》稍晚。它的主题似乎也是所谓“苦难”问题,它采用的是一位受难者与其朋友对话的形式,由受难者揭露社会中普遍存在的不公平现象,由其朋友竭力根据神建立宇宙秩序的公正观点来进行解释。例如:
受难者:我是一个遗腹子,我母亲在生我时死去,扔下我一个孤儿。
朋友:所有人都必有一死。
受难者:我体弱多病,生活窘迫。
朋友:神最终会奖励虔诚者。
受难者:有些人不虔诚,却很富有;我很虔诚,却不富有。
朋友:我们不理解神道。不虔诚者的富裕只是暂时的,他最终会受到惩罚的。
受难者:根据我的观察,情况不是这样。
朋友:怀疑神的决定就是亵渎神灵。(以下遗失)
受难者:像乞丐一样生活有许多好处,这样可以不对社会负有义务。
朋友:这是一种发疯的想法。
两人围绕神的赏罚与现实生活的许多实际情况不相符而争辩不休,最后似乎也没能解决这一问题。但在结尾部分,两人在一点上达成了一致,即神负责主持人间的公平与正义,如果人遭受了不公平,乃神使然。
三、《主人与奴隶的悲观对话》
第三篇重要的宗教—哲理文学作品称为《主人与奴隶的悲观对话》或《悲观对话》。这部作品的创作时间可能较晚,有学者认为,根据文中提到的“铁剑”判断,它不应属于古巴比伦时期及加喜特王朝的早期。[36]这部作品是楔形文字文学中较奇特的一部作品,具有较重要的实用价值。它采取主人与奴隶对话的形式,主人显然是一位富人,他不断地向他的奴隶提出许多计划和打算,每次他的奴隶都立即表示赞同,以“是的,主人,是的”来回答,并进而指出这样做的好处。但当主人不断地放弃自己的想法和打算时,奴隶同样立即表示赞同,并阐明这些计划和想法的不利后果。在这部诗篇的末尾,故事的情节却急转直下。当主人否定和放弃了一切打算和想法,悲观地对奴隶说:“现在做什么好呢?”奴隶傲慢并不无嘲笑地说:“砍断我的脖颈,砍断你的脖颈,把它们投到河里去——这样就好了。谁能高及苍穹?谁又能宽盖大地?”主人显然勃然大怒,恶狠狠地说:“不,奴隶,我将先杀了你,把你先投入河中。”但奴隶在回答时却很意味深长:“我的主人,我死后你还能指望再活三天?”[37]
对这部奇特作品的理解和评价,学者们历来存在着许多不同的看法。1954年以前,大多数学者认为它是一篇严肃的哲学论文。但后来以E。A。斯佩泽尔为代表的许多学者提出了新主张,认为它是一部讽刺或幽默作品。传统的旧观点忽略了这两种文学形式所具有的生动的现实主义特色。作品中对主奴关系的讽刺,为新观点提供了证据。这位奴隶不是只会说“是的”的工具,不是只会服从,他从一开始就在窃笑他的主人。他最后的一击,是其真实意志的表达。[38]
巴比伦文学的宗教特征在《咏受难的正直人的诗》、《巴比伦的神正论》和《主人与奴隶的悲观对话》中,尤其是在前两者中得到了充分体现。这三部作品还具有较深刻的哲理性,体现了一种理性的思辨。它们可能代表着巴比伦人在思想和观念方面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