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爱过那匹名扬沙场的战马,
却用鞭子、棍棒把它殴打……
还有你爱过的牧人,
他总是在你面前将面包、点心层层堆放,
而且天天宰杀幼畜把你供养,
你却打他,终于使他变成豺狼,
以至于他自己的牧童把他驱逐,
他那群狗咬住他的大腿不放。
于是,吉尔伽美什得出结论:可见你若爱上我,也会使我的命运与他们一样。[15]
伊什塔尔勃然大怒,她向其父、天神安努求助,要挟其父造了一头天牛,到吉尔伽美什的城市进行报复。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与天牛展开了生死搏斗,最后终于将其诛杀。两位英雄把天牛之心掏出来,献在太阳神沙马什面前。乌鲁克的居民为这两位英雄举行了庆功宴。但就在当天晚上,恩奇都做了一个梦,他梦见安努、恩利尔、埃阿和沙马什等众神在一起开会,安努对恩利尔说,由于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杀死了天牛和洪巴巴,他们两人之中的一人必须受到死的惩罚,恩利尔主张让恩奇都死,让吉尔伽美什活下去。沙马什为他们辩护道:“难道他们不是按照我的命令去杀死了天牛和洪巴巴的吗?无辜的恩奇都却要死亡?”恩利尔对沙马什非常愤怒。最后,恩奇都没能摆脱厄运,他在患重病12天以后,去世了。恩奇都的死亡使吉尔伽美什失去了一位挚友,他悲痛万分:
啊!父老乡亲们!
我为恩奇都——我的挚友,我的伙伴哀号恸哭,
我的哭声犹如丧子的母亲在号丧悲咽。
他是我身边的斧子,手中的弓箭,
他是我腰间的匕首,护身的铠甲,
他是我心间的喜悦,节日的盛装,
可恶的妖魔从我手中把他夺去。
这是何种睡眠呀?竟制服了你的身心!
你被黑夜所笼罩,再也听不见我的唤声!
第四部分可称为“吉尔伽美什寻求永生”。挚友恩奇都的亡故对吉尔伽美什的打击实在太大,他感到死亡乃人类最大的悲剧。他对自己的命运感到惶恐不安,因此决心探寻获得永生的奥秘。他想起了人类始祖乌特那皮什提姆,其已被列入神籍,进入了众神会议,并获得了永生。为了找到乌特那皮什提姆,吉尔伽美什不惜长途跋涉,历经艰难险阻,尝尽千辛万苦。当他到达死海岸边时,他遇到了一位酒馆女老板斯杜丽。她劝阻吉尔伽美什的行动,告诉他寻求永生是徒劳的,因为神在创造人类之时,也注定了其死亡的命运。她还说,对吉尔伽美什来说,能做的只是尽情地享乐。但吉尔伽美什并没有心灰意冷,他仍然勇往直前。他冒着生命危险渡过死海,终于来到了乌特那皮什提姆的住地。当问明了吉尔伽美什的来意后,乌特那皮什提姆向他讲述了一个秘密。
第五部分可称为“洪水故事”。乌特那皮什提姆向吉尔伽美什讲述了一个大洪水的故事:在幼发拉底河岸有一座城市名叫舒路帕克,由于其人口增多,吵得众神无法安睡,安努和恩利尔等众神召开会议,决定毁灭人类。智慧之神埃阿给乌特那皮什提姆以预示,让他建造一条方舟,把他的家人及所有有生命之物安排在船中,以躲避灭顶之灾。六天六夜,洪水咆哮,狂风大作。至第七天,洪水退去,风平浪静。乌特那皮什提姆为人类及万物保留了生命之种。他被列入神籍,并获得了永生。
图15。6记载《大洪水故事》的泥板,属于《吉尔伽美什史诗》第11块泥板
第六部分可称为“归途”。乌特那皮什提姆获得永生的秘密,显然对吉尔伽美什毫无意义,因为他不可能再获得这种机遇了。就在吉尔伽美什即将踏上归途之时,乌特那皮什提姆在妻子的劝说下,向吉尔伽美什揭示了如何获得返老还童仙草的秘密。吉尔伽美什按照他的指点,潜入海底,摘取了可以使人长生不老的仙草。吉尔伽美什非常高兴,他打算把仙草带回乌鲁克,与国人共享。但在归国途中,当吉尔伽美什走到一清泉旁时,便下水去洗澡。一条蛇被留在岸上的仙草的香气所吸引,把仙草给叼跑了。蛇便因此能够以每年的蜕皮来恢复青春,而人却失去了这一机会。吉尔伽美什发现仙草被盗后,非常悲伤,他坐在地上号啕大哭。他经过长途、艰苦的旅行,到头来仍一无所获,只得万分沮丧地回到乌鲁克。
史诗的最后一部分写的是吉尔伽美什与友人恩奇都的幽灵的对话。这部分内容记载在第12块泥板上,这里出现的恩奇都是活着的人,他为了为吉尔伽美什找回掉入阴间的鼓槌而在阴间触犯了种种戒律,因此被扣压。吉尔伽美什在智慧之神埃阿的帮助下,让恩奇都的灵魂返回了人间,恩奇都的灵魂向他讲述了阴曹地府的情景。全诗以两位英雄悲壮、伤感的对话结束。
除了上面提到过的关于吉尔伽美什的五部苏美尔史诗和这部由12块泥板组成的巴比伦的《吉尔伽美什史诗》外还有一部著名的史诗,即《吉尔伽美什和阿伽》。关于这部史诗已有中文介绍和翻译[16],在此就不多蘸笔墨。
四、史诗文学所反映的社会背景
史诗文学的内容是很丰富的,《吉尔伽美什史诗》犹如一座古代美索不达米亚社会和人类文明的宝库,有着无尽的资源,这不仅是因为还可能有不同的版本被挖掘出来,还因为即使对现有的版本和内容,“也可能有一种终极的解释”[17]。下面对史诗文学所反映的社会背景做一简要概括。
在人类历史上经历过这样一个历史时期,在这一时期里私有制和阶级出现,原始的氏族制度开始解体,国家从萌芽到逐渐形成。这时期通常伴随有新的民族的出现(外族入侵或迁移),并产生一种新的时代精神。这一历史时期通常被称为“英雄时代”,其名称源于公元前7世纪古希腊著名诗人赫西俄德(Hesiod)。他在其著名诗篇《田功农时》中,把人类历史划分为五个时代,即黄金时代、白银时代、青铜时代、英雄时代和铁器时代。[18]氏族制度解体和国家产生的新旧秩序更替之际,是一个需要并产生了新思维和新精神的时代,是英雄辈出的时代。这在思想和文化领域的直接反映便是歌颂英雄、呼唤新的时代精神的史诗文学的出现。在古希腊人的英雄时代,产生了世界文学史上的史诗杰作《荷马史诗》——《伊利亚特》和《奥德赛》;在古印度人(雅利安人)的英雄时代,孕育了两部不朽的史诗《摩诃婆罗多》和《罗摩衍那》;在英国则有英国的第一部民族史诗《贝奥武甫》。
古代美索不达米亚的史诗文学无疑也是在这一历史潮流下应运而生的,它反过来又折射出这一时代变革的社会背景。因此可以说,苏美尔—巴比伦史诗文学不仅在文学史上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而且还具有较高的史料价值,在人类历史早期文献史料相对较少的情况下,它显得尤其珍贵。关于恩美尔卡、卢伽尔班达和吉尔伽美什的所有史诗都反映出一个共同的主题,那就是斗争或抗争。它既表现为人与自然的斗争、人与命运的斗争,也表现为人类之间的斗争(表现为国家与国家、民族与民族之间的斗争)。在《恩美尔卡与阿拉塔之王》这部史诗中,一方面反映出美索不达米亚资源匮乏的客观事实,但另一方面更为重要的是反映出新兴的统治者的勇敢、好斗、贪婪和掠夺成性等全新的品性。《卢伽尔班达和恩美尔卡》反映出在存在外部威胁的情况下,人们竭力保卫国家安全、维护新秩序,表现出不畏艰难险阻、置生死于度外的英雄气概。《卢伽尔班达与胡鲁姆山》则歌颂了人与命运的抗争。
《吉尔伽美什与阿伽》则向人们展示了苏美尔人在从原始的氏族社会末期向国家转变过程中的社会制度,学者们习惯上把它称为“军事民主制”。在这种制度下,存在三个权力机构,即行政或军事首领、长老会议和公民大会。这时的军事首领还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国王,更不能代表专制王权,最初可能只是发生战争时临时选举的“独裁官”,后来才演变成常设职位。在一般的城邦中,他们被称为“恩西”,强大城邦的统治者或一些城邦的霸主被称为“卢伽尔”。卢伽尔原意为“大人”,后来才有“主人”和“王”等意思。长老会议和公民大会合称城邦会议。长老会议也称贵族会议,由贵族组成,公民大会则由成年男子组成,它们限制和制约着王权。根据《吉尔伽美什和阿伽》的记载,基什的统治者阿伽派使者到乌鲁克,向乌鲁克的统治者吉尔伽美什索求,吉尔伽美什遂召开城邦会议征求意见。他首先召开了长老会议,长老们主张投降[19];随后他又召开了公民大会,公民大会主张拒绝基什的要求,进行抵抗。最后,吉尔伽美什率领乌鲁克人战胜了基什。这说明,吉尔伽美什在选择战与和等重大事情上,还没有决定权。城邦内部的最高权力机构可能是公民大会。与此相对应的是,在天上则有众神会议,每遇重大事件都要召开众神会议以商讨。但天神安努和众神之父恩利尔似乎权力要大一些,例如,在《吉尔伽美什史诗》中,恩利尔在处死吉尔伽美什的好友恩奇都和发动大洪水以毁灭人类方面,就具有决定权。随着社会经济的不断发展和国家的不断强大,国王的权力也越来越大,最后发展为专制君主,城邦会议的作用则逐渐减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