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孙福领著两个“灰头土脸”的农家兄妹和一个嚇破了胆的老僕,鬼鬼祟祟地溜到了驛站的后厨。
一股餿臭味直衝天灵盖,熏得人差点当场去世。
刘嬤嬤捂著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顾云舟面不改色,率先猫腰钻出了那个仅供一人通过的、油腻腻的泔水门。
“走。”
萧青鸞咬著牙,紧隨其后。
当她从那扇门钻出来,沾了一身的污秽时,她感觉自己好像也告別了过去的某个部分。
巷子里,一辆装满了乾草的破旧马车早已等候多时。
三人迅速爬上马车,一头扎进了乾草堆里,把自己埋得严严实实。
“驾!”
车夫一声低喝,马车吱吱嘎嘎地动了起来。
车厢里一片漆黑,只有乾草摩擦的簌簌声和车轮碾过石子的顛簸感。
萧青鸞紧张地抓著身下的草料,身体隨著马车的晃动而摇摆不定。
黑暗中,顾云舟平静的声音响了起来。
“殿下,感觉到了吗?”
“……嗯。”
“车在震,但走得很慢,而且总是在急转弯。我们现在走的路,都是官道大路的视野死角,是巡逻队最容易忽略的地方。”顾云舟的声音像是有种魔力,能安抚人心,“这叫避实击虚。记住这种顛簸的感觉,以后,你可能得经常坐这种车。”
萧青鸞没有说话,只是在黑暗中,更加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正用全身的感官,去体会这堂在逃亡路上进行的、最真实的帝王之课。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於停了下来。
车夫掀开草料,压低声音:“到了。”
三人钻出草堆,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片荒芜的河岸边。夜雾瀰漫,远处是黑黢黢的乱葬岗轮廓,几只乌鸦被惊起,发出沙哑的叫声。
孙福跳下车,从怀里取出一个特製的灯笼,对著漆黑的河面,打出了“三长两短”的信號。
河面上一片死寂,只有风声呜咽。
就在刘嬤嬤的心提到嗓子眼时,对岸的浓雾中,一个黑点悄无声息地浮现,然后慢慢变大。
那是一艘乌篷船,像个幽灵,无声无息地滑了过来。
船头站著一个戴著斗笠的船夫,斗笠压得极低,完全看不清脸。
船靠岸,孙福上前一步,用一种古怪的调子开口:“天王盖地虎?”
船夫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宝塔镇河妖。”
孙福又问:“脸怎么红了?”
船夫:“精神焕发!”
顾云舟:“……”
他严重怀疑,设计这套暗號的人,脑子里可能进了点水。
船夫抬起头,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扫了他们一眼:“上船。”
三人依次跳上小船,船身一阵摇晃,嚇得刘嬤嬤死死抓住船舷。
乌篷船调转方向,又如幽灵般向著对岸滑去。
这一次,连船桨划水的声音都几乎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