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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 青年学生 躁动与求变(第2页)

新年伊始,中国最引人关注的时事就是国会请愿的悲剧收场。“清政府拘流国会请愿代表温世霖于新疆,其野蛮举动,不顾民意,真是可悲。”“我国近来稍有活气,要为谘政院议员之热心鼓励所致。自温世霖被逐后,谘政院人噤如寒蝉,绝口不敢言宪法。日本报多讥评之,是可以窥我国之人心。吾固知非大破坏不能收建设之果。”而各省督抚奏请组织内阁、委本省全权于督抚、由督抚掌管保留的统营,“是名为图新,其实为督抚个人扩充权限而已。中国大官,有几人真为国家者?又因温世霖请愿被刑,谘政院本日闭会。足见政府所谓宪法纯是欺人自欺。”(228)

预备立宪期间,开放党禁,本来就是新知识界组织活动重要基地的留日学界,党会活动更形活跃。中国留东学生总会选举熊越山为总干事,黄尊三参与的雄辩会,也有人提议改为政党。

1月30日为旧历新正,黄尊三到友人处贺年宴饮,归途被自行车撞倒,几不能起,虽不迷信,毕竟觉得不太吉利。自省应听天安命,不生忧患。

其时俄国加紧经营远东,进兵库伦,拟占伊犁,“吾国当道,置之不问,国其能国哉?”(232)“昏聩如此,国其奈何。”(235)而上海、汉口等地英人枪杀中国劳动者,一方面慨叹同胞无智,一方面则认为“外人不以人类待我,不以国家视我,实我政治之不良使然”。(234)又以俄国经营蒙古有年,不敢轻易占领,趁着日韩合并以及日本在安奉自由行动之机,借端发难。“追溯祸首,爰在日本。日本诚中国之世仇也。”(236)

清政府对于西学,整体上虽然被迫接纳,具体而言,对一些科目仍然相当保留。法政即其中之一。即使专业学习,也会刺激起学子的政治意识,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家国命运。黄尊三专研的科目有国际法、国法学等,“日来读国际法,于主权二字颇有领会。我国名为完全主权国,实则一不完全主权之国家,任人保护,任人租借,任人协调。所幸对内主权,尚未完全落外人之手。若再并此而失之,虽不瓜分,亦不国也。噫,以数千年大汉之天下,今竟为孺子作牺牲,中国尚有人乎。”(233)由此对中国的领土主权,生无限悲观,“只可谓之不完全主权国”。(236)着眼于振奋精神,他不仅激赏谭嗣同“昂头挥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是何等气概,何等胸襟,也对李鸿章马关订约时面对日方高压武力悠然自若,毫不变色的胆力气度印象深刻。(230)

面对内忧外患,黄尊三内心痛苦,不断自责。“日月如流,而于国于家,依然毫无补救,徒为一消食之人,真是无味之极。”(234)“生今之时,处今之境,国不成国,家不成家,个人又不成才,碌碌庸庸,与世浮沉,真是无味。”(235)

2月19日,早起阅报,载英、俄交涉愈益迫切,有旦夕破裂之势,而清政府尚无相当应付方法,“真是不堪痛恨。掷报于地,即至早稻田赴谈话会”。此因伊犁事特别发起者,有10余人参加。有人演说只能屈从,无力一战。并声称今日报国,唯有二途,一是专心研究时事之要,写成论说以忠告政府,警醒国人;二是运动资政院谘议局或陆海当局,遽行改革,此外无别法。黄尊三则谓:“中国国事至此,除断行革命外,一切都是废话。革命重在实行,文字鼓吹,已非其时。吾人唯一方法,只有大家归国革命而已。”(235)

受外交问题的刺激,“为人读书,猛进一步。欲念一时尽去,只想如何方求得学问,救得祖国。”(235)并对同学为将来著作而准备的目录之学不以为然,认为读书在求真理,不必沾沾于表现。眼看清廷对于俄国的予取予求一概允许,“其耻辱真有不堪言者,愤极恨极。回思人不受刺激,则无进步。此次受外交上之刺激,自觉孑然一身,他无希冀,只要能雪耻报国家,虽万牺牲有所不惜。而学问二字,又其末焉者也。余于是有退学返国之志。”明治大学校长演说称求学时代当专心学问,不管国家事情,毕业后再为社会国家服务不迟。认为此说适合日本,与中国情势不同。“学问万能一语,似不能适用于中国。”(236)

与同学谈论国事主张,答以立宪即足救亡。“余谓立宪不过一种制度,制度之运用在人。今之政府,能运用立宪之制度乎,吾殊未之敢信。况立宪之空名,政府亦未必轻与。以余拙见,简直说非革命不可。”同学闻言革命二字,“勃然变色曰:宋遁初素称革命巨子,今日尚不言革命,汝辈何幼稚乃尔,可谓不知时务。余曰:宋之言革命与否,非余所敢知。不能以宋某个人不言革命,使天下人均不言革命。足下未免太迷信遁初,而轻视天下人。况遁初未必真正不言革命也。足下盖中立宪党之毒,而于国情为昧昧也。”进而认识到必须断绝一切私念,才能敢言救国。(236)

在外界的强烈刺激下,象牙塔中的学子“神经非常不安,饮食男女功名富贵之念顿消。只想速成学问,归国以图补救,不知如何方能成学,如何方能救国,前途茫茫,令人心悸。”(236)进而对留学产生怀疑,“如此世界,如此国家,一才须得万才之用,学得些救时之学即可也。又何必成专门科学家,付全副精力于机械乎。”(237)但另一方面,又对自己来日本七八年,平日昏昏过去,故学问毫无所得感到极其不满,眼看卒业将近,欲看之书还有数十百种,若不能赶急用功,归国后何以见诸施行,于是决心猛进。(252)

2月26日,适逢星期,为伊犁、片马事,留东学生总会在神乐坂高等演艺场集会,千余人到会,人人争欲上台演说,纠察员不能制止,几至用武,群情激昂,而演说却多不得要领,“或言独立,或言编国民军,简直想不出办法。而直隶学生则多袒护政府说话,加以立宪派从中捣鬼,几无结果。”黄尊三见状心寒,登高一呼,请每省推举代表二人。南方数省推出20余人,北省则多不愿闻问,一哄而散。有人提议捐资办公,当时踊跃乐捐者不少,收捐款数百元,“足见中国学生之热心国难也”。(237)至6时散会,仍有数百人,其中最热心者力主非办国民军不可,非至使署请公使捐款不可。众赞成,蜂拥至使署,公使及留学生总监督闻讯先期远扬。众人候至10时才散去。

归来细想,编国民军非空言所能,亦非在日本能办。国民军即革命军,公使何敢赞成?“欲办此事,非有同志到内地活动不可。各代表又皆不大负责,如何进行,非细心研究不可。”次日走访各代表,约定明日开会商议。又访宋教仁于山田病院,询问意见。宋因病不能出席集会和代表会,表示“革命党另有主张,对现伪政府只有推到之一法。学生总会如赞成革命党之政见,只通电不承认此卖国丧权之伪政府,全体加入革命团体,去内地革命而已,他非所闻。余深佩其言。”(237)

2月28日的各省代表会,到会14人,“余主张二事:一、以各省代表组织外交后援会,即以该会名义通电全国,不承认政府之辱国外交。一面电政府,质问交涉内容。一、募款开办军事速成讲习所,半年卒业。凡学生有志军事者,皆可自由学习。虽无国民军之名,而有国民军之实。广东代表某君谓去电质问政府,必不得要领,外交紧急,军事速成讲习所,亦不济于事。主张全体退学回国革命。湖北代表则主张以总会名义,电政府质问。于是众议纷纷,不能决定。最后,决定暂用总会名义电政府,请坚决拒绝英、俄要求。俟各省代表加入后,再组织外交后援会,商议一切办法。此议乃总会干事长所提出,多数代表赞成,余亦默认,广东、云南代表则愤而退席,代表会议于是告终。”(237)几天后在江户川亭召开的对英俄外交大会,只是报告请清政府坚持不允无理要求的电文,以所收捐款计划用于编辑单行本或杂志。

留日学界虽然异常愤激,难以安心上课学习,内部却出现分歧,激进与持重的意见差异,在私下交流和团体活动中日趋明显。黄尊三与同学辩论良久,校友开会,因意见分歧,不得归结而散。“中国人之特性,缺乏组织力与团结力,而二力之缺乏,即是无公共道德心、爱群心之故。余因此次留学生大会及校友会之经过,于以知中国学生之自治程度。”进而谴责“因私怨私仇及嫉妒心而破坏大团体者,是禽兽;因私见私利不顾国家之灭亡耻辱者,是亡国奴隶。”主张对于国事以共同主义、积极主义,而指个人主义、消极主义为亡国主义、奴隶主义。(238)

清末留日学生,其中不少是军校学生。

由外交而思及中国内政,友人主张中国现局,非实行国家万能主义及中央集权主义不可。所有行政、司法及一切社会事务,均当本此主义行之。报刊亦应据此为一致之鼓吹。黄尊三则认为,若法制修明,土地狭小,人种单一之国,又得才智之士居于高位,则可行此主义。中国则不然,地大而种族复杂,不易统一,地方权力思想日益发达,不能集权。长治久安,必须地方分权。而且非根本改革现行制度,法制无从实施。“于是余之革命思想,更进一步。”(239)

4月16日,在早稻田开茶话会,有演说者主张以国家万能主义推行强迫教育,“余演说国家万能乃专制国之毒。教育为地方事业,当由地方办理。”中国地方辽阔,中央政府不可能万能,况且现在政府谈不到教育。(241)

4月中旬以后,黄尊三的学习生活逐渐恢复常态,虽然有时还出席早稻田的茶话会,讨论演讲,却少了激愤与冲动。7月初,他与友人到片濑避暑,兼疗养胃病。片濑为海滨小镇,与名胜江之岛隔水相望,有铁桥相连。黄尊三游览美景,海水沐浴,身心俱佳,所有脑病、胃病、伤寒病,完全治愈,浑然忘却世事烦忧。“他乡况味从头取,故国烽烟次第传”,仅在这首“三游江之岛”的诗句中看到他对祖国的挂怀。(247)不料乐极生悲,7月23日晚忽然风雨大作,居处被风吹破,所有行李物件被风刮走,人也险些被吹走。次日虽然铺盖被警察拾得归还,物品大都损失。外出见海水暴涨数十丈,连接江之岛的铁桥也被巨浪卷走,生命财产损失巨大。7月29日,黄尊三返回东京。

9月11日,学校开课,之前数日,已经着手拟订学习计划,所要阅读的书有国法学、国际私法、国际公法、比较财政学、财政学、比较宪法、行政法、比较行政法等8种9册。不过,新学期注定不会平静,开学前两天,报载南京饥荒,米每石12元,人心混乱。次日到同学处谈论国事良久,“众口一声,以为中国政府,万无振作之望。欲中国不亡,唯有我们努力将国家重任担负起来,牺牲一切,以救国为唯一之目的,或者有一线生机。虽朋友偶话,颇足掀动爱国之情。”当天日记,黄尊三自我反省,“余生平大患,在无大志,无自信力,不肯牺牲,不持定目的,恐将来一事作不成。以后若不将全副精神放在国家上,学问上,则是亡国之罪人而已。”(255)

可是个人和国家两方面都很快遭遇大麻烦,使得黄尊三的自励难以实现。个人方面,其时黄尊三因家庭变故以及担任明治校友会会计陷入财务纠纷,个人经济颇受影响,欠债累累,无钱交学费,以致不能上课。见同学安居三席之室,专心读书,自己居室八席,犹不知足,非常惭愧。“国家年费巨款,送余辈留学,学费尚不能缴,留学之意义何在?言之汗下。”(255)

时局方面,开学次日,即从报纸获悉英国劳动者大罢工,“是世界劳动革命之导火线”;四川省反对铁路国有,“起大**,是亦中国动乱之起因。”(255)随后局势突变,四川争路非常激烈,开枪抓人,“政府野蛮举动,中外古今未有,一叹。”与友人谈及,“亦颇不以政府举动为然,谓恐因此而酿大乱。”保路同志军包围成都,清廷命岑春煊带兵平乱,“此事盖因满政府欲强夺人民所有权而发,政府无智,人民岂真可欺哉。”果然,9月17日阅报,即知四川铁路风潮越闹越大,武汉有响应之势。(256)

不过,与年初争外交的激烈冲动相比,大变将临的黄尊三反而显得有些旁观者的无所适从。他与友人谈论川路风潮,“思人生苦多乐少,吾人目前唯有苦无乐,唯自己所定之课,能一日作完,是亦一快乐事也。”(256)9月21日后,日记中断,待到40天后续写,已经山河变色。

远在大洋彼岸的胡适于元宵夜“回思祖国灯市之乐,颇为神往。”[42]他关心中国日益严重的边疆危机,并且参与该校学生组织的讨论中国情状团体的活动,由于担忧“国亡在旦夕”,“连日日所思维,夜所梦呓,无非亡国惨状”,以致“夜中时失眠”(79),思念故国之情难以自已。听闻旧友但焘、饶可权等死于广州之役,念之慨然。后者曾经殉其妇,为胡适等人所救,“得不死,今乃死于革命,可谓得所矣。”(104)得知杨笃生蹈海的噩耗,也“为之嗟叹不已”。(133)不过,胡适对于沪上各报攻诋梁启超,认为“诚有失之泰甚之处,至于辱及妻女,则尤可鄙矣。”(113)并非革命党的胡适,却是革命的同情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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