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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第1页)

第11章

1793年1月23日,夏尔在日记上写道:“国王之死。”用语言领会这一大事件很困难,因为迄今为止国王被视为神圣不可侵犯,完全被视为是由上帝派来的。那天上午,教堂的钟声还没敲到八下,夏尔就已经和他的助手巴雷、菲尔曼、德马雷以及格罗一起坐在马车里出发了。他们愈是接近目的地,马路上的人流就愈多。到最后,密如蚂蚁的人群挤在一起,仿佛巨大的海怪将他们的马车团团围住。夏尔和助手们通过一道又一道封锁线。数千名配备了枪支和长矛的卫兵,在新任国民军总司令桑泰尔的指挥下,在马路上坚守安全。人群中弥漫着一种阴森恐怖的静寂。没有喧哗,没有叫喊,只是一片静寂,就像所有的人在联合进行一次神圣的行动。约莫十点,他们终于抵达革命广场,行刑架和威严的断头台早已在广场上准备就绪。夏尔又一次被这个幽灵震撼住了。断头台兀立在自由的天空下,自有一种崇高庄严的气氛,似乎这里正在举行一场宗教仪式的祭礼。

亨利已经站在行刑架的平台上。他用手势示意一名骑兵给他的父亲开出一条路来。夏尔感到自己的胸膛起伏得越来越剧烈。他伸手去摸夹克衫下面,确认匕首、手枪、火药盒和子弹袋都还牢牢地绑在身上。他感到害怕。最近的恐吓信铺天盖地,他对有人将会释放国王不再抱有怀疑。他对着革命街的出口不停地张望,在人群中寸步难行,那辆将不幸的国王送到断头台去的马车还没有出现。可突然之间,他听到了马蹄声和叫喊声。一支骑兵队飞奔而来。骑兵的上身突出在人群中,紧接着,夏尔看到国王的马车驶过来了。他匆匆坐在断头台的木板上,做了一次深呼吸。他的眼前一黑。汗水从他全身的毛孔里渗出来。他要站起来都很勉强。他觉得脚下没有支撑,厚木板在活动,似乎要漂移。他想起了加布里埃尔,他想起了丹曼莉,可马上又不知道自己刚才在想些什么。唯有一种可怕的压抑感猛然攫住了他。

“到下面去,”亨利说,“在台阶脚下等着,然后给我一个信号。”夏尔点点头。广场上依然死一般的静寂。大家只能听到马蹄声。

国王的马车在断头台前停下。卫兵们各自散开,在马车周围形成一个四边形。之后,国王从车上下来。心平气和,若有所思,但没有任何慌里慌张的表现。他看起来要比夏尔记忆中更庄严、更崇高。那位爱尔兰神甫站在他边上,嘴里不停地祷告。德马雷知道采取主动出击,而夏尔和其他三位助手却呆若木鸡地盯着国王看。德马雷满怀敬畏和尊重地向这个濒死之人解释道,按照规定他有义务脱下他的衣服。他本想伸手拿住国王的上衣,可国王怒气冲冲地朝后退。“拿走我的上衣,但别碰我的身体!”那名男子说,而在不久前,作为路易十六国王,他还在整个欧洲受到尊重。“我们必须绑住你的双手,剪掉你的头发和领子。这是规定,卡佩公民。”他真的称呼他为卡佩公民。

国王忽然直愣愣地盯着夏尔看,夏尔浑身的干劲和力量逐渐消失。有一瞬间,他想跪下来,请求法兰西国王原谅。可他马上想起了自己职业的尊严。因为你,成千上万人死于非命,夏尔想道,数十万人死于非命,又因为革命,我们的人找回了自己的尊严。真见鬼,你为何提早并且自愿地放弃你的王位呢?因为你想维持一切,所以你现在失去了一切。国王之死是自由、平等和博爱的代价。

夏尔迈出几步走到国王跟前。“绑住双手是有必要的。否则我们无法执行我们的工作。”他低声道。国王不看一眼刽子手,只是点点头。可他神色不动。夏尔请神甫给他帮个忙。神甫立马明白怎么回事,在国王耳边轻轻说了两句。国王显然感到很屈辱,忙将双手放到背后。夏尔这下可以绑住法兰西国王曾经用来发号施令的双手了。在爬上断头台的台阶之前,路易·卡佩亲吻着爱尔兰神甫举到他嘴前的圣母像。一踏上断头台的平台,卡佩公民面对着已不再是他的臣民的民众,用坚定而清晰的声音高吼:“法国人啊,你们看到你们的国王愿意为你们而死。但愿我的鲜血能换来你们的幸福。我是无辜而死。”

桑泰尔骑着马开出一条道,好不容易到了断头台,暗示鼓手立即敲击双面锤。国王的临别赠言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击鼓声中。夏尔转向爱尔兰神甫,可就在这一刹那,沉重的断头铡呼啸着落下,国王的人头顷刻间滚入柳条篮中。夏尔完全没有注意到,国王早已被捆绑在厚木板上。亨利从篮子里拿出人头,而就在这时,鲜血就像喷泉一样从国王矮胖的残缺躯体上喷出来。对这样一个有着粗大颈脖子的人,他们真的使用了一把带倾斜的刀刃。正当亨利将国王的人头展示给人群看的时候,有一些人拿着手绢冲到断头台上,好让自己的手绢沾满鲜血。有个别人在高呼“共和国万岁!”可广场上占据上风的却是狼狈的沉默。人们感到尴尬。现在,他们果真把自己的国王送上了断头台。

夏尔又一次被眩晕击倒。尽管非常理智,可他还是感到这种行为犹如背叛,犹如一种深重的罪孽,犹如弑父,而他相信,国王的躯体将会在他的梦里追随他,从此以后他将在他的酒杯杯底看到国王的人头和他可疑的神情,那种神情是在表达他的困惑和讶异。可是他要成功地反击这颗人头,因为他活该尸首分离。他蔑视他的人民。“共和国万岁!”此刻越来越多的人在铿锵有力地高呼着。

助手们开始拆卸断头台,而夏尔和亨利在用他们的马车将国王的尸体运至玛德莱娜公墓。他们一路由宪兵护送。决不能让任何一个收集纪念物的人强占国王的衣物。

玛丽·格劳舒兹早已等候在公墓。她毫无阻力地得到了国王的头颅,立即着手工作,夏尔和亨利则脱下国王身上的衣服。这具死尸上没有任何王者风范。苍白,肥胖,没有尊严,就连他的下体也并没有任何惊人之处。他珍藏的所有东西中没有一件可以带到另一个世界去。既没有他的金子,也没有他的猎狗,抑或凡尔赛宫里的镜子大厅。

疯狂的玛丽咬着牙、硬着头皮,飞快而又熟练地开始浇铸。你无法否认她的天才和**。她三下五除二地完成工作,满面春风地告辞了。她的马车在等着她。这个惨遭屠杀的鲜血淋漓的尸首似乎一丁点儿都没有折磨到她。她只为她的蜡像而活。

夏尔正要离开公墓,却见有一名矮个男子站在门口。他穿着一条深黄色裤子,吸着烟斗。是高萨。“我本想看看那个小女子如何获取死者面型。可显然我来得太晚了。有些可惜吧,不过人头落地还会更多。”高萨挡住了马的去路,“您过来,巴黎先生。我请您喝杯酒。我们必须谈谈。”

夏尔原本想去耶稣会修道院去,可他感觉到必须陪着高萨才行。或许他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告诉他。或许他正陷入危险之中。

他们一起去了双门街上的那家妓院。基本上和每次行刑之后差不多,这里宾客盈门,大家谈论着今天的主角,每次都能得出结论,被处决者罪该万死,以此表明自己对革命的忠诚。找小姐的生意反而不多。虽然享受着这样的氛围,领教了许多**的肌肤,但大家到这里来首先是为了表白自己公开的信仰。

主大厅中央端坐着当今法国最有权势的人物:罗伯斯庇尔和圣茹斯特。他俩自信地伸展四肢躺在沙发椅宽大的软垫上。两人在谈论断头台和指挥权的事。夏尔觉得自己很卑鄙,被人利用了。

“听说您在记日记,”高萨轻声道,“能让我看下吗?”

夏尔恼怒地摇摇头。“我哪有时间记日记?为谁记?我不需要。”

“竟有这等事,印刷厂里的日记都卖光了,可谁也不记日记。那些人为何要买日记本呢?”高萨意味深长地冷笑道。

“可能会有许多原因吧。”夏尔说。

“我在印刷厂做过一些调查研究,获悉您是忠实的用户。”

“我用来做记录。我的职业需要我这么做。我要记下被处决者的名字、他们的职业、他们被处死的原因,然后编制一份他们临终前随身衣物的清单目录。”

高萨点点头,耐人寻味地会心一笑。他不相信夏尔的话。“我们新闻记者的压力也很大,”他说,“对革命政府而言最好不过的是,我们要每天诽谤公民,然后人们就可以把他们送到断头台去。但是每一个公民都是潜在的读者!”他俯身向前,对夏尔低语道,“您瞧那儿,我们的新国王们。”他的整个脸上洋溢着嘲讽。

罗伯斯庇尔认出是高萨,对他喊道:“高萨,你就写下这样的话吧:共和国要解决的就是彻底消灭反对它的人。”

“那巴黎的居住条件马上就会改善了。”高萨说道,点了一杯香槟酒。

“我们不仅要惩罚我们国家的叛徒,而且也要惩罚那些漠不关心的人,惩罚每一个消极被动、不为革命出工出力的人。”圣茹斯特拿腔拿调地补充道。

罗伯斯庇尔乘势附和道:“北部有德国人在进军,南部有英国人在进军。凡尔赛已经请求英国军队支援了。我们必须把这个城市夷为平地,从此以后将它命名为‘无名之城’以示警告。唯有采用史无前例的恐怖统治才能从内部彻底消灭反革命分子,我们才能腾出手来对付聚集在我们国境线上的外来敌人。”

“爱国主义者,”高萨带着有点玩世不恭的神情说,“我刚好听说里昂也已在英国的保护之下。现在,在总共八十三个省中已经有三分之二的省反对自由。真没想到。”

“他们所有的人马上就会支持我们了,”罗伯斯庇尔说,“不管是出于信念,还是出于恐惧,我都无所谓。谁现在还想扮演温和派的角色,他可以剪掉自己的头发准备上断头台吧。我们有可能错杀一千名无辜者,但为了革命总比漏杀一个温和派要好。”

“坟墓里人满为患总归要比监狱里人满为患好。”圣茹斯特干巴巴地说。

“我们认识吗?”罗伯斯庇尔对着夏尔问道。

“还没有。”夏尔答道,离开了房间。

夏尔和高萨离开妓院时,两人谁也没说话。他们默默地沿着马路走,在一个路口停下脚步。“今天不是喝香槟的日子。我得小心了,”高萨说,“我树敌太多。总有一天我的名字会被列在名单上,然后我就人头落地了。您可曾在断头台上斩首过一个朋友?”

夏尔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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