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怕。怕伤人,怕被伤,怕说了之后再也回不到从前。”
“可正因为怕,我们才更该说。”
“不说出来,痛就永远埋着;说出来,至少有人知道你在疼。”
每一句话都被鼓声放大,传遍全城,甚至穿透山峦,送入回音谷深处。
奇迹发生了。
那些漂浮的扭曲面孔,渐渐平静下来。有的开始流泪,有的嘴角微扬,还有的合上了嘴,缓缓消散。黑雾不再挣扎,反而如潮水般退去,最终凝聚成一枚漆黑的石子,静静落在广场中央。
砚鱼走过去,弯腰拾起。
石子冰冷沉重,内里似有无数细小的声音在低语,全是“不要说”“不能说”“说了也没用”。他将其贴近胸口,闭目良久,然后轻轻放入怀中。
“它不会再害人了。”他说,“从今往后,它是‘慎语’的提醒,而不是‘禁语’的枷锁。”
黎明破晓时,第一缕阳光洒在初语城门那块空白石板上。微风拂过,带来远方村落的消息:有个孩子第一次告诉母亲“我不想读书”,老人含泪点头;一位老兵终于说出“我害怕战争”,村中青年围坐倾听;甚至边境守将也在战报末尾添了一句:“此役胜,但我仍梦见阵亡兄弟哭喊。”
真实,正在蔓延。
数日后,阿禾进城。
他瘦了许多,脸上刻满风霜,但眼神清澈如泉。他带来了京师语庐的最新消息:皇帝下令焚毁《正音录》原本,开放民间设坛论言;各地“镜坊”纷纷关闭,取而代之的是“言舍”??任何人都可进去说话,无论内容是否“得体”。
“他们开始学着听了。”阿禾笑着说,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的木盒,“这是母亲留给你的。”
砚鱼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全新的逆录笔,笔杆由铃叶芽的主枝雕成,笔尖镶嵌着一颗晶莹的绿石??正是当初融合“慎言”石与铃叶芽后诞生的声源核心碎片。
“她说,真正的记录,不该是为了对抗谎言,而是为了见证真实如何生长。”
砚鱼握紧笔,久久无言。
当日下午,他在鼓墙上写下第一篇《初语纪》:
>“元年春,风自北来,携灰烬与蝶。三人至此,建城无名,立鼓为墙。不设匾,不立法,唯许人言其所感,不论善恶,不分贵贱。
>有妇人泣诉夫暴,众人集议裁断;
>有少年怒斥官贪,衙门开卷自查;
>亦有老者忏悔旧罪,自愿囚于静室三年。
>言出而不罚,故人渐敢言;
>言多而不乱,故众学会听。
>是谓:语通则心通,心通则道生。”
文章落成,全城击鼓庆贺。孩子们围着鼓墙奔跑,大声喊着自己的梦想:“我要当厨子!”“我不想嫁人!”“我觉得圣贤书也有错!”笑声如铃,回荡山谷。
然而,就在欢庆达到高潮之际,墨耳突然跪倒在地,浑身剧颤。
“怎么了?”花娘婆扶住他。
墨耳嘴唇哆嗦,声音极轻:“……它醒了。真正的源头……还在沉睡。”
“什么源头?”
“伪言母体……不是起源。”他艰难喘息,“它是产物。真正的问题……是‘失忆’。人们忘了自己说过什么,也忘了别人曾对他们说过什么。所以才会一遍遍重复谎言,以为那是新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