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关州是除了溪镇之外,我生活得最久的地方,所以叫第二故乡。你有第二故乡吗?”
“没有。我不喜欢故乡。”
“你不喜欢的是家,还是故乡?”
“都不喜欢。”
“你不喜欢登龙城,为什么?”
“太白了。”
“你是说常年下雪?”
“嗯。”
陆行舟明白了,一个地方常年的景色都是一样的,入目是白茫茫的雪,绿叶黄花都成了稀有的存在,罕见生命,人的耳朵是冻的,唇是冷的,说与听好像都变得费劲,他也不会喜欢那个地方。
陆行舟问:“那你有很喜欢的地方吗?”
宁归柏看了他一眼:“溪镇吧。”
陆行舟动了动唇,想说“为什么”,但他跟宁归柏对视上了,话就吞回了肚子里。他说:“走吧,再站下去引人注目,城门口的江湖人要过来抓我们了。”
宁归柏顺着他的话说:“他们不敢。”
陆行舟说:“都靠你的名号。”
“我没有名号。”
“对啊,为什么你没有名号?”很多武功高强的江湖人都有名号,比如“五更剑”温竟良,比如“丹心携雨”李顺云,再比如“霜剑圣手”章游奇。宁归柏的武功说不定不比这些人差,为什么没有名号呢?
宁归柏说:“我的名字就是名号。”
陆行舟甘拜下风,无言以对。
两人慢吞吞地走在关州郊外,陆行舟想好了,他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等“置身事外”的任务完成,等新任务出现,这段没有目的的旅途就可以停下了。
宁归柏停住脚步。
陆行舟问:“怎么了?”
宁归柏说:“有呻吟声。”
“我没听见。”
“你想管吗?”
陆行舟犹豫了一会:“……还是去看看吧。”
宁归柏点头:“跟我来。”
走了十几步,陆行舟才听见了宁归柏所说的“呻吟声”,他再一次直观地发现,自己跟宁归柏的差距那么大。
远远的,他们看见有个人倒在地上,地上有鲜红色的血迹。
宁归柏说:“只有他一个人。”
陆行舟加快脚步,想看看地上的人还有没有救。他先看到了那人身上的伤口,那人的肚子被剖开了,肠子暴露在空气之中,流在外面,在地上拖出了一条尾巴。他的手筋和脚筋都被挑断了,下巴脱臼大张,涎水从唇边溢出,濡湿了肩锁。然后陆行舟的目光移到了那人脸上,瞳孔倏张:“……师父?”
这是他在燕归堂时期的师父,秦陌。
秦陌也认出了陆行舟,他缓慢吃力地说:“我追杀阎王庄的人至此,技不如人,被他折辱……”
陆行舟蹲下来,想要为秦陌止血,治伤,可是秦陌伤得太重了,他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下手,他没处理过这么复杂的伤口,他若是受那么重的伤,只会通过自杀来复原。他转过头,声音有些颤抖:“小柏,金疮药。”
宁归柏垂下眼眸:“他活不下来。”金疮药有什么用?除非神仙在世,不然回天无术。
陆行舟是不知道吗?他是不接受。他的眼睛变得湿润,固执地喊:“给我,金疮药,给我。”
宁归柏抿紧唇,他不想把这份虚假的希望递出去。
两人僵持之际,秦陌气若游丝地开口了:“小舟,你听我说……”
陆行舟立刻转过头,跪蹲在地上:“师父,你说。”
秦陌说:“我的伤……太重了,做什么都没有用,你杀了我,咳咳,我没法自尽,小舟,师父请你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