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怀景听到她这样一说,不过一瞬便知晓她心底的疑惑。
八年前的阿芷与如今的阿芷出现了矛盾点,虽都是南洲县人,但前后两次身份不同,如今的贺星芷又是鼎鼎有名的富商,而宋怀景又是南洲县难得有成就的高官。南洲县人士都知晓他们的存在。
在他们眼中,鲜少在南洲县居住的贺家小姐与直到弱冠才出县城前往京城考取功名的宋家郎君毫无干系。
更棘手的是,这些年来他时常在她的“忌日”便回乡祭拜,在乡人面前演足了情深不寿的戏码。可如今活生生的贺星芷突然归来,反倒让他精心编织的故事漏洞百出。
“阿芷,只要你相信我,相信自己就够了。”宋怀景轻轻地安慰道。
世人皆爱八卦,尤其是像他们这般有名望的人物。
在这安居乐业的太平年间,百姓们才有闲暇与兴致去丰盈自己的精神世界,才喜欢听曲看戏、谈论些风月轶事,而不是整日只为温饱奔波劳碌。
宋怀景太明白这些闲言碎语的威力。但很多事口耳相传,就能轻易改变众人的认知,在回南洲县之前,他便已然散播了那些新的有关自己的秘辛。
甚至在前些日子给李成璟送奏疏时,也已经派人在京城做好准备。
想来此时,京城应当出现了新的说法,到时候他会在京城办认亲宴,渐渐的,众人便都知晓贺星芷便是贺氏。
贺星芷点点头,只觉得心里还是有些奇怪的感觉,“在外头我们还是不要这般亲近了,感觉也不太好。”
宋怀景看着她紧紧贴在身侧的手掌,轻叹一声,“好,只要阿芷不是真的嫌弃我便好。”
贺星芷倒是个心大的,全然未发觉宋怀景的神情,只乐呵呵地开始问她这处宅院是何人的,那个街上有没有好吃的包子,从前他们在这待过多久……
不过说了几句话的时间,便来到了热闹的西市。
卖炊饼的赵老三依旧扯着嗓子吆喝,胭脂铺前挤满了挑拣的小娘子,几个孩童举着糖葫芦从她身边嬉笑着跑过。
“往里头再走一段距离。”宋怀景将手臂虚虚地扶在她的腰后。
“就是这儿了。”
“这是我从前住的地方?”贺星芷望着眼前那四面墙只剩四个角的残垣断壁,一时间有些唏嘘。
连带着宋怀景年少时住的老房也坍塌了。
他并非没有动过重修的心思,可每回刚备齐木料砖瓦请好匠人,便会遇上各种蹊跷。要么是连月阴雨泡烂了木头,要么是请来的老匠人突发急症,要不就是寒潮来袭。
久而久之,宋怀景索性将这归咎于天意。
好在贺星芷从前那个小土房的地契他买下了,虽不能重建,好歹围了矮墙,派仆人定期清扫,不叫闲人占了去。
不过这南洲县虽算得上是江南地带,但地理位置不好,商贾不多。
远不及太湖流域的经济好,县中族人弱冠后大多都去了那东南富庶地当学徒做工,鲜少有外来人口。故而那些争田夺地的腌臜事,倒也波及不到这两处荒宅。
“阿芷,可还记得此处?”
“有印象。”贺星芷踮着脚,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两步,“我记得床好像是摆在这个位置,然后这个角落有一个破破烂烂的小木桌小木凳,外头这个小院还摆了个磨豆子的石磨。”
宋怀景未料到她记得这般清楚,脸上不禁露出了几分欣喜的神色。
“是,你从前还有个小板车,一般就放在石磨的东南角。”
“有点印象。”贺星芷回头看向宋怀景,“那你家呢?”
宋怀景指着不远处同样不完整的房屋,“从前我住那。”
“哇,好近诶。”贺星芷想了想,她话音刚落,忽地听闻不远处传来阵阵脚步声。
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聚起了乌云,空气中又弥漫着那股土腥气。贺星芷皱了皱鼻,这味道她再熟悉不过,是暴雨将至的前兆。
“要下雨了!”
不知是哪个大娘喊了一声,原本在田间劳作的农人们纷纷往家跑去。
几个孩童抱着簸箕,手忙脚乱地收着晒在场院里的谷子。隔壁的阿婆踮着脚,急急忙忙地收晾在竹竿上的衣裳。
宋怀景望了眼天,想起早晨时还晴空万里,未料到今日又要下雨,但这雨估计会下得猛但去得也很快,不像是那种一连下一整日的暴雨。
“宋大人,坏了,我们来不及回去了,在路上肯定就要下起来了。”贺星芷抬起手想要捂在自己的脑袋上。
他们两人的老屋连个屋檐都不剩。也遮不住雨。
宋怀景握住她的手臂,“阿芷,莫担心,去我好友家躲一躲。”
贺星芷被他牵着,跟着他一路快步走去,还未走多久便来到一处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