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绫扶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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泷泽国边境的一个小村庄。
傍晚时分,夕阳暖暖,悬在天边,村庄一片宁和。
村东头的老槐树下,一户农家小院里飘出阵阵饭香,土灶上的铁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炖着一锅野菜炖肉。
肉是前日村里猎户送来的野兔肉,虽然不多,但足够一家人解馋了。
“阿爷,饭好了没?我饿啦!”七八岁的小男孩蹲在灶台边,眼巴巴地盯着锅里的肉汤,迫不及待地想去掀锅盖。
“急什么!”老人笑骂道,轻轻拍开孙儿的小手,“再炖会儿才入味,去,叫你爹回来吃饭。”
小男孩磨磨蹭蹭不肯去,一个妇人端着粗瓷碗从屋里走出来。碗里盛着刚蒸好的糙米饭,米粒虽糙,但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她温柔地笑道:“没事,他爹一会就回来了。”
正说着,远处隐约传来一阵嘈杂声。起初只是模糊的喧嚷,妇人以为是货郎来叫卖,但很快,那声音又变得尖锐、混乱,还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哭喊声和马蹄声。
“怎么回事?”老人皱了皱眉,想开去看看。
下一秒,门突然被撞开,一个装着粗布短打的汉子闯了进来,他进门后又飞快地反手把门闩上,然后瘫靠在门板上,脸色惨白,惊喘不定。
妇人大惊:“当家的,怎么了?!”
男人恢复了点力气,猛地从门板上弹起来:“打仗啦!离川攻进来啦!快!”他嘶哑着嗓子吼道:“进地窖!快!”
灶台边的老人瞪大了双眼,手中木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回过神来,顾不上捡,颤颤巍巍地就要去捞小孙子。
妇人一把抱起孩子,哆嗦着嘴唇:“爹,娘还在屋里……”
“别管我们!”老人厉声打断,推了儿子一把:“我去找你娘,你们带娃儿躲进去!快!”
男人咬了咬牙,拽着妻子的胳膊就往屋后跑。
地窖的入口藏在柴堆后面,平日里用来存放过冬的粮食,此刻却成了唯一的生路。
孩子被母亲紧紧搂在怀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吓的小脸惨白。
等老人接到屋里生病卧榻的老妇,两人踉踉跄跄往屋外走的时候,院门被人一脚狠狠踹开。
老妇手上握着一把从床头顺的剪刀,吓的几乎站立不住,老人颤抖着挡在老妻面前,“求……”
“老东西,找死!”话都没说完,骑兵冷笑一声,策马冲来,长刀一挥,鲜血霎时便喷溅在了土墙上。
老人的身体晃了晃,重重倒下。
老妇人尖叫一声,不知哪来的力气,挥着剪刀狠狠扎向骑兵的大腿。“贱人!”骑兵痛叫一声,摔下马去,另一人骑马冲过来,一脚把老妇踹翻,低头啐了一口,然后刀光一闪。
地窖中,孩子听到外面的惨叫,忍不住想嚎啕大哭,被母亲死死捂住了嘴。
男人的手颤抖着,青筋暴起,按住地窖的木板门,听着头顶的脚步声、狂笑声、房屋倒塌声……
“烧!全烧了!”
火把被扔上茅草屋顶,火焰瞬间吞噬了整个院子,热浪透过地窖的木门缝钻进来,熏得人睁不开眼。
妇人紧紧搂着孩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中,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将耳朵贴向木板门,仔细分辨着外面的动静。
马蹄声渐渐远去。
又过了很久,外面终于安静下来,连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也听不见了。
男人缓缓推开地窖的门,一股热浪夹杂着焦糊味扑面而来,他踉跄着往前院跑去,然后愣在了原地,再也不敢上前。
院子没了,灶台塌了,铁锅翻倒,炖好的肉汤洒了一地,混着血和泥。
父母的尸首倒在血泊中,剪刀还握在他娘手里,刀刃上沾了血——至少她临死前还出了一口气。
男人双腿一软,终于跪倒在地上。
妇人抱着孩子爬出来,看到这一幕,也崩溃地哭出声。
远处,整个村庄都在燃烧,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目之所及,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很多人,都是他们朝夕相处、无比熟识的叔伯婶子,甚至是刚刚还在外面疯跑玩耍的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