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流进眼眶中蛰得他生疼,但他却不敢眨上一眨,生怕下一息就会听到身首分离的噩耗。
而吕不韦还在痛打落水狗,明明只有一个人,却将众多公族逼得再退一步,声音也变得有些阴恻恻的:“被成蟜公子直斥其言之非后居然动手推搡,纠集成伙向成蟜公子投砚掷简。
“若非长公子及时赶到,还不知会惹出多大乱子。
“胆大至此,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公族中对王上心怀不满者众,欲要重现旧事,再推新君了呢?”
唇舌是不见血的刀剑,被吕不韦戳中命门后,章台宫内的公族集体自闭了。
他们是不想回到公族权力庞大,随意更换国君的年月吗?
是没那个权力,更没那个本事好吧。
如今的秦国高位多被客卿占据,而公族还在为百年前凌驾王权的行为还债,爪牙已弱,筋骨已软。
想要靠自己复振,千难万难。
眼看人快要没了,嬴子楚终于终于开始收网捞人了。
“相邦勿要斥责太过,一姓兄弟,寡人相信他们无有此意,不过孩童无知,舌齿磕绊,训诫一番也就是了。”
吕不韦如同被扯住颈上锁链的恶犬,收回尖牙利齿,乖顺地退了回去,安静得仿佛从未露出过恶言恶色。
其变脸程度之快,前后之丝滑,令不少公族直嘬牙花子。
原以为他们这会新王上是运气好加溜须拍马和端水有道呢,没想到是豢养恶犬的个中好手,于是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打定了主意不吭声。
幸好刚才没有盲目表态,可得站远点,别让公子喜的血溅自己身上。
就连不明状况的哭嚎者也被其父故技重施给强制闭麦了,眨着红肿的双眼看向直接造成这一切的吕不韦。
被嬴子楚再度询问处理意见的吕不韦此时十分温和。
是他花费数年时间一手包装打造了嬴子楚这件商品,贩售后得到了难以想象的高额利润,也最清楚这件商品的脾气秉性。
温和、无害、没有主见全都是假象。
一个温和、无害,还没有主见的人是不可能接受他的提议,提出与君分国报酬的,也不会抛弃妻和长子逃走,默许侍从冻死传出妖异之名的次子,更不可能在生母尚在的情况下哄好嫡母。
他只是善于将他人推到前头,自己隐于幕后观察罢了。
所以这被推到前头的人,就更要能精确领会他的意思。
否则冲锋陷阵的刀随时可能变为挡箭牌,还容易被扣上一口沉重的黑锅。
公族再弱,那也是站在他们这些客卿对立面的力量。是国君加以扶持就能对他这种客卿形成制衡的。
对公族斩尽杀绝,只会让国君生出对自己的猜忌。
所以吕不韦顺着嬴子楚的意思说道:“王上所言甚是,一姓兄弟,无有别心,不过舌齿磕绊,训诫一番也就是了。
“依臣之见,就让这些出言挑事的王孙家中赔偿两位公子损失,逐出公学让其父管教如何?”
登时有人大急。
好消息,没了抄家身死的极刑。
坏消息,被逐出公学基本意味着政治生命的终结,和死了没啥区别。还不如杀几个领头的,把其余人给保住呢。
但两者相较之下,吕不韦后来提出的建议的确是宽松了那么一点点……
至少人还活着的。
先辈的账还没还完,己方又是无力挑事在先,能获得宽宥已是万幸,哪敢再讨价还价,眼见嬴子楚点头同意,便灰溜溜退下,将要杀人的目光全聚集到了公子喜这个罪魁祸首身上。
自己几斤几两没数吗?干这种火中取栗的事,把大家都给拉下水了!
秦人直率的性格让他们很少掩饰情绪,一行人出章台宫后的情状被嬴政瞧了个正着,他眯着眼睛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推醒了快要睡着的嬴成蟜:“蟜弟,你说为他们求情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