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后的余温在小小的公寓里弥漫。空气里残留着速食咖喱的辛香和微波炉加热后特有的微焦气息——今晚的“大厨”正是厨房角落那台勤恳工作的微波炉。
食物的香气尚未完全散去,客厅里,精力尚未耗尽的真嗣和克巳正试图把幸介和优拖进一场枕头大战的加时赛,小小的身影在暖黄的灯光下追逐翻滚。
“不行不行!刚吃完饭不准剧烈运动!”余梵及时出声叫停,叉着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威慑十足,“小心肚子痛哦!”
角落的沙发上,织田作之助安静地坐着,目光追随着嬉闹的孩子们。
“好啦好啦!”余梵下意识打了个响指,成功吸引了孩子们的注意力,转身从嵌入墙体的书架上翻找出大富翁和飞行棋的盒子。
“谁要玩飞行棋和大富翁?”
“我!我要玩大富翁!我要当银行家!”真嗣第一个高举着手蹦跳起来。
“飞行棋!我要蓝色的飞机!蓝色最快!”克巳不甘示弱地扑向盒子。
“我……我也玩飞行棋吧。”优小声说。
“那我也玩飞行棋。”幸介显得比较稳重。
客厅里很快铺开了两个“战场”。飞行棋这边,余梵、优和幸介围坐在地毯矮几旁。骰子在塑料棋盘上滚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余梵的运气似乎到了倒霉期,那颗代表她的红色塑料飞机,在起点附近徘徊不前,摇了好轮次才终于到了“6”,堪堪迈出家门没几步。她托着腮,盯着棋盘,眉头微蹙,看着两个依然停留在原地的飞行棋发出一声懊恼的轻哼,像只被困在角落的小猫。
而大富翁的战场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太宰治慵懒地盘腿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边缘,像只餍足的黑猫。他修长的手指随意拨弄着代表自己资产的彩色塑料小房子,将它们精准地落在最昂贵的街区上。每一次骰子落下,似乎都精准地将他送往对手的地盘。
织田作之助则成了最大的“受害者”,他沉默地一次次路过太宰治那插满“房子”和“酒店”的地块,面无表情地掏出虚拟钞票交着昂贵的“过路费”,仿佛一个被命运无情压榨的苦行僧。
真嗣和克巳则完全是另一番光景,两个小家伙运气时好时坏,时而为买下心仪的地块欢呼雀跃,时而又因为踩中别人的“陷阱”而捶胸顿足,小脸皱成一团,嘴里念念有词地计算着所剩无几的“财产”。
时间在骰子滚动、棋子挪移和孩子们或兴奋或懊恼的叫嚷声中悄然流逝。窗外,雨彻底停了,只留下湿漉漉的漆黑天幕,城市各处的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透过洁净的玻璃窗,在温馨的室内投下明明灭灭、斑驳陆离的光影。
织田作之助看了看墙壁上指向九点半的挂钟,又看了看虽然疲惫但依旧兴奋、小脸在灯光下红扑扑的孩子们,终于温和却不容置疑地开口:“好了,时间到了。该准备睡觉了。”
余梵正捏着骰子,眼巴巴看着自己那架飞机离终点还有“万里之遥”,闻言立刻发出一声哀鸣:“啊?才九点半!再玩一会儿嘛!就一小会儿!”
她甚至无意识地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做出一个标准的、带着点撒娇意味的恳求姿势。
然后就被铁面无私的织田作之助拒绝了。
尽管意犹未尽,一阵小小的骚动后,大家排着队,在余梵和织田作的引导下完成了洗漱。
余梵关上客厅的空调后先走到副卧门口,替四个男孩打开了空调。微凉的空气缓缓送出。
“遥控器就放在床头柜上,”她指了指那个床头柜,“要是觉得冷了,自己起来关掉就好。”
“知道啦,小梵姐姐!”男孩们拖长了调子应着,争先恐后地爬上上下铺,被褥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那晚安。”
“晚安!小梵姐姐~”
咲乐抱着小熊,揉揉眼睛蹭到余梵腿边,余梵很自然地牵起她的小手。
“走吧,咲乐,我们也睡觉去。”余梵领着唯一的女孩子走向主卧。走到门口,她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客厅里剩下的两人。太宰治不知何时已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织田作则安静地收拾着散落的游戏道具。“客房的遥控器在床头柜抽屉里,你们自己开就好。晚安啦~”
“晚安,小梵。”织田作之助抬起头,温和地说。
太宰治也转过身,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轻轻颔首:“晚安。”
主卧的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客厅最后一点声响。
咲乐几乎是沾到枕头就陷入了梦乡,发出均匀细小的呼吸声。
余梵枕着松软的枕头,身体明明叫嚣着困倦,意识却异常清醒。窗外的霓虹光影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变幻的光斑。
推拉玻璃门外,横滨的夜尚未完全沉睡。街道两旁的路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拖出长长的、氤氲着水汽的光晕,像一条流淌的光河。
冰凉的夜风带着雨后特有的清新与泥土气息,无声地穿过阳台,轻柔地吹拂起太宰治额前微卷的头发。
玻璃门发出轻微的“嘎啦”声,被推开一道缝隙。织田作之助无声地走到太宰治身边,与他并肩而立。他没有说话,目光同样投向远处那片灯火阑珊、光影迷离的街景,仿佛那闪烁的光点里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答案,又或者只是需要一个焦点来承载此刻过于沉重的心绪。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只有楼下偶尔驶过的车辆碾过积水路面发出的“唰唰”声,被夜色拉长、模糊。
良久,织田作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太宰。”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