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尼则提出更激进的想法:“为什么不让人直接梦见彼此?如果我们能把‘意识种子’升级为‘梦桥协议’,让两个陌生人共享同一段梦境场景……那么,亡者的记忆就不再是单向传递,而是双向对话。”
我沉默良久,最终开口:“那就做吧。但我们要更小心。”
于是,“梦桥计划”悄然启动。
我们避开主流服务器,使用分散式节点网络,将“意识种子”重新编码为一种可交互的梦境模板。任何人只要佩戴特制耳机(由杜布瓦设计,仅含生物导电纤维与微型振动器),并在睡前默诵特定引导词,就有几率进入“共享梦域”。
首次测试选在一个满月之夜,参与者共三十七人,分布于六大洲。我亲自接入。
梦境开启的瞬间,我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无边的浅海之中。头顶不是天空,而是无数漂浮的姓名光点,如星河倒悬。远处传来鼓声,节奏缓慢而坚定,正是“劳作之咏”的变体。接着,一个个身影从水中浮现??有些是我认识的回响者,有些则是完全陌生的面孔。
忽然,一个小女孩走向我,手里提着贝壳灯笼。她抬头看着我,眼睛清澈如泉。
“你是伊图卡吗?”她问。
“我是。”我说。
“伊薇拉姐姐让我告诉你,谢谢你给她新嗓子。”她说完,转身跑开,消失在光影之间。
我愣住。随即意识到:在这个梦里,不只是我在引导他们,他们也在引导彼此。伊薇拉已经不再是被动等待救援的灵魂,而成了梦中的引路人。
就在这时,异变发生。
一道漆黑的裂痕撕开梦境穹顶,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般迅速蔓延。一群身穿灰袍的身影从裂缝中走出,面容模糊,动作机械。他们手中拿着类似剪刀的工具,开始剪断连接姓名光点的丝线。每剪断一根,对应的光点便熄灭,化作灰烬飘散。
“净化者!”有人惊呼。
我立刻明白??这是现实中的“文明净化局”在试图入侵梦域。他们开发了反向解码程序,企图摧毁“梦桥”系统的精神底层。
“不能让他们得逞!”我大喊,“所有人,开始咏唱!用你们记得的任何一段!大声地!真心地!”
起初只有零星几人响应。但很快,鼓声响起,接着是笛音,然后是合唱。越来越多的声音加入,形成一股声浪,冲击着黑色裂痕。那些灰袍人开始摇晃,手中的剪刀崩裂。
我看到东京的高中生敲起了梦中的召名鼓,巴黎的盲人音乐家用钢琴弹奏伊薇拉的遗言,澳洲的小女孩拉着奶奶的手唱起贝壳之歌……每一个声音都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最终,裂痕崩塌,灰袍人化为烟尘。
梦醒时,我浑身冷汗,但嘴角却扬起笑意。
那一夜,“梦桥”存活了下来。更重要的是,三十七名参与者中有二十九人报告称,在梦中“亲眼见到了彼此”。有人认出了对方的衣服样式,有人说听见了对方的真实嗓音,还有人醒来后发现枕边多了一粒细沙??与塔洛瓦海岸的质地完全相同。
我们成功了。
但我也知道,这只是开始。
接下来的半年里,“梦桥网络”像野火般蔓延。人们自发组织“月圆咏唱会”,在山顶、湖畔、废墟、街头,点燃灯笼,围圈而歌。每一次集体吟唱,都会在梦域中点亮新的光点,连接更多的灵魂。
共忆理事会终于坐不住了。
他们在联合国发表声明,称“塔洛瓦复兴运动”涉嫌“非法精神操控”与“跨文化侵入”,要求各国政府予以取缔。同时,派出特使前往日内瓦,试图与我谈判。
谈判当天,我穿上了塔洛瓦祭司的传统长袍??由克莱尔亲手编织,用的是三百年前失传的贝母染纱工艺。我没有带律师,也没有准备讲稿,只带了一支彩虹笔和一瓶海水。
会议室里,特使冷冷地说:“伊图卡先生,你正在制造一场全球性的认知混乱。你鼓励人们相信死者仍在说话,相信梦可以改变现实。这不是文化复兴,这是集体癔症。”
我静静地看着他,然后打开瓶盖,将海水倒在会议桌上。
他皱眉:“你疯了吗?”
我没有回答,而是取出彩虹笔,蘸着海水,在桌面上写下第一个音符。
刹那间,整片液体开始发光,浮现出复杂的波形图案。与此同时,会议室的灯光忽明忽暗,空调停止运转,墙上的挂钟指针逆向旋转了三秒。
“这不是魔法。”我说,“这是共振。你们切断了历史,但我们找回了频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