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周昱期被扔进诏狱后,这半个月来有人想他活,亦有人想他死。
君王御案前的人来来往往,声响却都如石沉大海,再无回声。
晏珩想,晏齐修这种老狐狸嗅觉的确敏锐,早早就品出了君王的沉默所代表的意味,抛弃了周昱期这颗棋子,和他划清了界限。
元嘉二十年四月初五,经刑部会审,国子监祭酒周昱期,乃国之重臣,然经查,其行为不肖,贪淫敛敛,结党营私,扰乱学官清明,贻害廷臣百姓。其事迹详载案卷,证据确凿,不可狡辩。
依律所定,贪蠹结党者,宜以死刑正法,示天下不可不慎。其家眷,缘与之亲属,亦有隐患,宜发雷州流放三千里,以清官治学之风。
这或许是君王对太子无声的敲打,自己的老师入狱,太子终究选择了沉默。
周昱期的倒台,最终只泛起了不大不小的些许水花,毕竟紧随其后的是帝王的五十大寿,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皇帝的寿辰上,至于针对周昱期的蹊跷的弹劾,不知何处拿到的证据,都被忙碌起来的人抛之脑后。随着周昱期的人头落地,所有的秘密都掩盖在了死人的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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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五,云帝寿辰。
今日云帝五十大寿,设宴广邀群臣诸邦,三春城现今可称得上是万国来朝。
晏珩今日起得很早,为宴会早做准备。
侍女早早把赴宴所备的礼服叠放在桌面,两根手指漫不经心地挑起衣物,晏珩微蹙着眉头,她并不喜欢粉红这样过于娇嫩的颜色。
只是织锦阁到底是京城最有名的织坊,手指刚触碰到衣料,细密的触感就无声地彰显着用料的昂贵,从缎面到款式设计都精致无匹,看得出宋汀烟为了这件衣服花了大手笔。
越是这样奢侈,晏珩心中就越是不安,在这家中她是什么地位,她自己心中是有数的。
世上没有天降的馅饼,晏齐修和宋汀烟两个人的大手笔,只代表了要拿她换取更多利益。
无论如何,宋汀烟对晏珩的配合非常满意,手指来来回回地抚摸过衣物的布料,“你看我怎么说的,珩儿,你还年轻,就该穿些鲜艳的颜色。这衣服多衬你啊。”
“母亲眼光好,挑得自然是好的。”晏珩不咸不淡地回应,一如平日里一样的冷淡。
宋汀烟面上带笑,没有计较她的冷淡,仍然替她整理着簪钗首饰,嘱咐道,“你父亲已经同其他朝臣先入宫,我们晚些进宫。这次入宫,一定要多和女眷们打好关系,争取在皇后娘娘面前留个好印象。”
一听到宋汀烟提起皇后,晏珩心中不好的预感更深。但她知晓自己的母亲与当朝皇后是闺中密友,定然是有所勾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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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寿辰,最为关注的并非朝臣,而应当是诸位皇女皇子,就连已经去往封地的诸位藩王,也在四月赶回了三春城贺寿。
不过卯时,诸位皇子与贵族女眷都已聚集在皇后的未央宫内,在座之人无不是绮罗遍身,衣衫华贵,衬着宫殿内金碧辉煌,好一副奢靡盛景。
即使殿中人都是盛装出席,羲和公主依然轻易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帝王生辰大喜之日,她未穿平日里偏爱的月白色,难得穿了一件鹅黄绣金丝的宫装,衣缀明珠十二粒,腰束五色同心缕,更衬她荣光无瑕,皎皎生光,顾盼时如春霞映雪,风月失色。
受邀的女眷无不簇拥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地聊着时下京城里流行的装扮与八卦,她也偏头听得认真,笑着一一应答。
直到神色略显腼腆,气质内敛的男青年走入内殿时,初霁主动上前和他问好,“三哥,真是好久不见。”
青年在看清是初霁与他打招呼时,露出一个温和笑意,将她上下仔细打量,“羲和,几个月没见,是不是又长高了?”
三皇子初闻野,惠妃之子,若说他的出身也并不算差,但前面顶着出身太过显赫的太子初鸣鹤,他自然也成为了默默无闻的皇子之一,成年后受封梁王。他性格温和,素日里尊师重道,尤爱诗书,平日里常爱和京城中的风流才子往来,如此看来,做个闲散风流王爷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有吗?”初霁伸手比划着自己的衣袖,“不过前些时日是觉得衣袖又短了些,是该换新衣服了。”
“以后真是不能再送你衣服了,你这年纪长个子衣服换得快,总是穿不了多久。”
“我也没说一定要新衣服啊,三哥送什么我都喜欢的。”
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来到宫殿的僻静处继续聊天,“最近怎么都不见三哥?”
初闻野眉眼微垂,“入宫需得奉诏,但父皇久病,不是人人都能随意入宫侍疾。不过对羲和来说肯定没有这个困扰,你替我多看看父皇,也算是替我尽孝了。”
初霁一怔,这的确是她没有考虑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