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牧摆了摆,笑著开口道:“请坐,哟,蹇也在?”
蹇义点了点头:“一同下朝,有事情要跟夏大人商议!”
徐牧摆了摆:“巧了,我也要来跟夏商议些事情!”
一边说著,徐牧抬头看著两人,前者刚履新户部尚书,掌天下財计;后者新任吏部尚书,管百官銓选,皆是朱棣倚重的肱骨之臣。
夏原吉让人奉茶。
“两位大人刚接手部务,想必已察觉国库隱忧,建文被欺瞒了太久,再加上大了两年的仗,国库拿不出钱来!”
徐牧放下茶盏,语气凝重:“今日来找夏大人,不为朝堂琐事,只为一桩关乎大明百年基业的隱患一一宗藩。”
蹇义眉头微蹙:“徐大人是指亲王、郡王的俸禄开支?洪武二十八年已定规制,亲王岁禄万石,郡王两千石,虽算优厚,眼下国库尚还能支撑。”
“眼下能支撑,不代表十年、二十年之后仍能支撑。”
徐牧转向夏原吉,指尖在案上轻轻点了点,“夏大人掌户部多年,最精財计。不如咱们算笔帐:按洪武朝宗室人口五十八人算起,永乐朝增至一百二十七人,不过三十年便翻了一倍有余。若按此速度繁衍,再结合现行俸禄標准,到第几代,宗藩开支会拖垮国库?”
夏原吉闻言,神色立刻严肃起来。
他自幼精於算学,当即取过纸笔,指尖蘸著茶水在案上推演:“洪武朝亲王不足十人,岁禄总计不过十万石;永乐朝亲王增至十余人,宗室总人口一百二十七,岁禄合计约十五万石,占当年太仓收入不足一成。“
“但是,这宗室人口怕是要在三十年翻一倍。”
夏原吉顿了顿,笔锋一转:“假设每代按三十年计,第一代五十八人,第二代一百二十七人,第三代便该近三百人,第四代六百余人,第五代一千二百余人——”
他越算越快,眉头也拧得越紧:“到了第六代,人口该突破两万八千余人。”
第六代就是嘉靖年间了。
此时俸禄標准虽有折减,郡王以下只支半数,可架不住人口基数大,山西晋府初封时岁禄万石,到嘉靖朝已增至八十七万石,河南周府更达六十九万石,一省税粮竟不够支付一府宗禄!
算到这里,夏原吉的脸色也是完全变化起来:“这,这,这不得吃穷了大明朝,如何,如何能养得起?”
蹇义听得心头一震:“竟有这般悬殊?”
“这还只是禄米。”
徐牧补充道,“除了岁禄,亲王就藩要赐庄田,少则千顷,多则万顷;婚丧嫁娶朝廷还要拨款,亲王婚礼,王府建造、陵墓修缮,动輒数十万两这些隱性开支,比俸禄更甚。”
夏原吉接著推演,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陡峭的曲线:“到第七代,宗室人口突破八万,岁禄需求达八百五十三万石,全国岁输京师粮又有多少?怕只怕宗禄已远超国库所能承载。”
他放下笔,语气沉重:“若按此趋势,到第八代,人口超二十万,宗禄开支只怕是要占全国財政收入的半数以上。届时別说賑灾、养军,就连百官俸禄都未必能足额发放一这哪是“吃穷,分明是要拖垮整个大明的根基!”
“第八代。”蹇义喃喃重复,想起方才算的世代递推,“从洪武爷算起,不过两百年光景。”
“两百年,对一个王朝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
徐牧不急不慢的开口道:“太祖爷初定宗藩制度,是想让子孙衣食无忧,却没料到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的规矩,反倒让宗室成了只会生育的寄生群体。他们不事生產,不准科举,不准从商,除了繁衍子嗣领俸禄,再无他途如此制度,不亡何待?”
夏原吉深以为然:“纵然我大明朝日后给宗室削减禄米,提高受禄年龄,甚至折银髮放,可宗室人口繁衍太快,根本杯水车薪,再出现几个生的多的,这般生育速度,再厚的家底也经不住消耗。”
蹇义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此事关乎皇亲宗室,牵一髮而动全身。陛下刚肃清朝纲,推行新政,若此时提及削减宗藩待遇,怕是会引来非议。”
“正因新政初,才更要未绸繆。”
徐牧道,“今日算这笔帐,不是要立刻改制,而是要让二位明白,宗藩之患已迫在眉睫,我们不解决这个问题,后,让孙来解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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