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渐,李建红也成为了亲戚嘴里的谈资八卦——好在她爸妈是个开明的人,他们即将迎来二十一世纪,经济蒸腾,家家户户的好日子指日可待,这样的环境下,只有想不想做的工作,没有不能做的工作。
李建红也不是全然躺在家里等待着命运的鞭挞,她经常去菜市口听相声。也认识了很多形形色色的人,社会社会,人多的地方就是社会,她也算是混上社会了。
也就是这么偶然的情况下,李建红听人说,有一家新成立的公司,专门干电的,具体说不上来,只知道前两年和区政府谈过一笔生意后,公司经营范围扩到了全城,搞得都是新兴科技。
李建红一听,还挺好奇,那晚就溜达到姜长宁的公司去了。
姜长宁年轻的时候是真帅气,浓眉大眼,英姿挺拔,那玩意儿也来劲,潘驴邓小闲都占了——现在想来,要他没这个本事,估计也当不了云家的上门女婿。
那是北京的夏末,有一条羊肠小道,路边的草木旺盛,树枝儿时而碰到人,时而路面宽阔,就那么几步路,李建红记忆深刻,颇有几分“初极窄,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的味道。
她拐了个弯儿,就看到站在五十年代建造的三层赫鲁晓夫楼前的一家三口。
那是李建红对姜长宁一家的永恒的记忆:姜长宁脸上带着笑,穿着一件白色衬衫,接过云砚秋怀里的云乐衍,那时候云乐衍太小了,她嘴里叫着“爸爸”。
多么温馨的一家三口。
李建红不记得自己站了多久,反正她从没想过自己和姜长宁站在一起能有那种一家三口的感觉。
姜长宁在这个时候推开门,看到李建红落寞的眼神,放下手机蹲在她面前,“怎么了?精神不太好?医生说了,你这个情况要经常去看心理医生,别产后抑郁喽。”
“那不能,”李建红笑着摇摇头,她看到姜长宁鬓角的白发,“学校老师打电话给你有事吗?”
姜长宁点头,眼神有片刻闪躲,他站起身来,“云乐衍又不上课了,不知道搞什么,我去趟学校,你要累了就休息,剩下的就交给保姆。”
说着话,他利落地换好了衣服,穿上了鞋,没几分钟人就出去了。
李建红看着关得紧实的门,心中无限感慨。
那天他算是给足了她面子,对云乐衍无限贬低,可等云乐衍走了,他坐在家里抽了一宿的烟,对云乐衍,姜长宁永远都有一种愧疚,不见她的时候,想着什么东西都要给自己女儿留一份。
可一见到她,姜长宁就想到了云乐衍的母亲,云砚秋,那段他极其反感的岁月,虽然也温馨,也让人欢喜,可阶级和社会的差距仍旧让他自卑得抬起不起头来。
面对这么一张脸,他又恨又爱——爱的时候,他发现云乐衍和他相似的地方;恨的时候,他透过这张脸看到了云家带给他的耻辱。
更别提,云乐衍说要他公司的时候。
这可是他的公司,云家人一寸都别想拿走,是他辛辛苦苦花费心血一手建立的公司,没人可以夺走它。
在图书馆里看到姜长宁的时候,云乐衍吓得差点尖叫出声,姜长宁只是摆摆手,让她跟自己出去。
两人也没回家,在云乐衍的极力要求下,父女俩找了个茶馆儿,面对面,心平气和地坐了下来。
茶热腾腾的,热气飘在两人中间,姜长宁斟茶,主动打破了父女间的沉默。
“你老师说你最近准备化学竞赛决赛……不去上课了?”
云乐衍点头,“嗯,下个月就是决赛,这个月我想全身心准备考试。”
姜长宁看着她,沉思片刻后说,“行,那你好好准备,别紧张放轻松,得不到名次我就送你出国,高考的事不怕,有你爸我呢,咱们家大业大的,不行我养你一辈子。”
云乐衍看着父亲说话时的表情,她现在分辨不出真假,姜长宁和商人、政客各路名流们打了一辈子交道,她不是不怕他的复杂性。
但仗着在茶馆这个公共场合,云乐衍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不过是将她的想法包上了一层糖果,“爸,我想毕业后去您公司帮忙,不是想得到你的公司,我想帮您。”
云乐衍这点小九九姜长宁这个老狐狸能看不出来?
他沉着脸说,“那天爸爸我确实下手重了,对不起你。但电厂是个非常艰苦的地方,我是真心希望你当公主,咱家可就你这么一个女孩儿。”
云乐衍也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便也没在这件事上多议论,“爸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
姜长宁喝了口茶,“倒也不是,这些天你住哪儿?你妈给你找的房子?”
云乐衍顿了顿,点头,“是。”
“搬回来住吧,顺便也和你李姨培养培养感情,那天出情况,我知道,你们都在气头上,可你现在想想,李建红阿姨对你不好吗?”
姜长宁是真的想让这两个人和好,云乐衍高一的时候,李建红在家养胎,她们两个相处得也不错啊。
在感情上的事,姜长宁看不透,他的心思都去钻研生意了,还哪有心思分析这些个有的没的,年幼的云乐衍只能在这件事上骗得了他。
“好的,我会好好和阿姨相处的。”
姜长宁露出久违的笑容,手伸过桌子,宠溺地摸了一把云乐衍的头,“这就对了,我的乖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