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满的身体轻轻一震,茫然地看他。
韩竞的声音淋在雨里,渐渐在叶满耳中清晰:“这种情况我也很难避开,你要允许自己在路上遇到突发情况。”
叶满阖动了一下嘴唇,却没发出声音,韩竞开口道:“我没怪你,停下攻击自己,这件事儿很常见,我们解决它就行了。”
“什么……”叶满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在震荡,他缓缓转动眼珠,吃力地开口:“怎么……解决?”
他的大脑一片木然,以至于他意识不到,自己离韩竞那样近,近到他能看清韩竞眸中狼狈的自己,近到韩竞可以把他的不堪、懦弱和丑陋尽收眼底。
雨把衣服打得湿透,身体开始阵阵发冷,那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在他面前,替他挡着来自山谷的风,叶满的眼尾有泪水滚落,和凉雨一起救入韩竞的指缝,又冷又烫。
韩竞轻微蜷了蜷手指,略微粗糙的指腹轻轻蹭过他泛红的眼尾。
“会换轮胎吗?”韩竞语气温和地问。
叶满盯着他阖动的唇,轻轻摇摇头。
他又想说自己很没用,他什么也做不了。
“我教你。”韩竞的话,让自责中几乎把自己攻击到死掉的叶满震了一下。
他紧紧抿起唇,看着大雨中那个情绪稳定又宽容的男人,情绪竟然一点点安定。
他觉得自己身体又能动了,已经条件反射做好准备迎接责骂的他第一次知道,这种情况下还有其他出路。
如果是爸爸,这种情况下,他和妈妈就要像罪人一样,被他狠狠骂,依赖他修好车,然后这一路都要承受他的低气压和暴戾辱骂,只有不停道歉、认错,除此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叶满罩着雨衣,半跪在那个爆炸的车轮旁,看到了问题的所在。
一块透明的玻璃酒瓶碎片深深扎进轮胎里,那个轮胎已经完全瘪下去,气漏完了。
雨水哗啦啦下,他伸手,试图把玻璃拔出来,可那碎片纹丝不动。
韩竞走进了雨里,叶满不知所措地看着他离开,一直向远处走,直至一百多米外,放下了三角警示牌。
叶满动用自己全部的观察神经,试图从男人的姿态、动作、表情来判断他是否生气或者不耐烦,好像都没有。
韩竞把备胎卸下来,提着工具箱走向他,说:“教你一次,下一次自己遇到这种事就不会着急了。”
叶满眼眶很酸,半跪在地上,无措地仰头看他,大雨坠落,那张硬朗粗犷的脸映在他的眸子里,强大又酷。
一个金属轮胎板收出现在他面前。
那是叶满人生中第一次用积极的方式去面对困难,握住扳手时,他仿佛抓到了一个能前进的方向。
韩竞:“先拉紧手刹。”
叶满动动嘴唇:“拉……拉好了。”
那个青海男人没有手把手教他,而是在一边耐心地说,一步一步,给他解释。
“一般人都拧不动,”韩竞说:“用脚踹。”
叶满身上出了汗,站起来,用力往扳手上一踹,螺丝果然松了。
“千斤顶安装得很好,要把这个卡槽卡在车底大边带筋骨的地方。”
叶满趴在地上,小心卡上。
“一手扶着摇把把手,顺时针转。”
车一点点抬高,轮胎也起来了。
“这一步很重要。”韩竞说:“把备胎放在车下,卡着边缘位置。”
“不是要换……”叶满气喘着,把备胎塞到千斤顶旁边位置,小心翼翼地问:“为、为什么放下去?”
他的力气不太够了,可能是刚刚那场事故消耗了他大量精力,韩竞准备伸手帮他擦一下额角的汗,但是那滴汗坠了下去,滴在了他的指尖。
他觉得叶满像是水做的。
“防止千斤顶侧倾。”韩竞慢慢蜷起手,敛眸,看不清情绪。
接下来叶满没有再开口问,他拧下了轮胎的螺丝,把它卸了下来,韩竞没有指示,他就默认自己还没出错,只是每动一步还是要用余光观察韩竞的神色,男人面色没什么起伏,他就继续。
把备胎从车下取出,再把旧胎塞下去,叶满开始组装轮胎,把之前的步骤反过来,再次一一还原。
从头到尾,都是叶满自己在做,当车轮重新落地时,最后一颗螺丝拧定后,过云雨停了,阳光重新洒在去往香格里拉的山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