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
笑意融融,衬得肩上的血迹越发刺眼。独孤明河眼睫一颤,真像被那鲜血刺伤了一般,垂眸。
他好像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人了。
明明修的是长生道,却甘愿为了旁人自伤。受了伤也不邀功,反而撒这样孱弱的谎言来宽慰别人。
虽求长生道,却并不如何在意长生。
可若说是为了爱,这个人似乎也并不在意他是否会爱他。
他曾经做过无数个梦,梦中是不知多少次轮回转世的记忆碎片。在那些轮回中,有一次他被剥皮抽筋,但更多次,他手执长枪一统五界,就像一个结局既定的剧本。
那个剧本里,无数人想方设法接近他。
作为他的亲人、兄弟、臣属,用各种明示或暗示告诉他,他们有多么爱戴他,做过多少为他好的事,乞求从他这里得到哪怕一丁点回馈,直到走上那条光辉灿烂的既定之路。
即使魂枪,也口口声声说着为他好,以此来谋求他的血。
贺拂耽为什么不这样做?
良久,他喃喃道:
“小傻蛟。”
身后修罗狱已经压下来,白石郎跪地,在重压下勉强撑着身子,不再顽抗,似乎已经认命。
然而在修罗狱即将把他的身影完全吞噬时,一股汹涌的洪水从塔底迸溅开来。
正欲离开的魔修瞬间施法格挡,但龙枪吐出的火焰被顷刻间淹没。
拔地而起的冰荆棘也在碰到洪水的瞬间融化,被水流裹挟着同化。
衡清君蹙眉,抬袖将怀中人护住。
片刻后,洪水退去,眼前已经换了副景象。
白玉砌成的水池,引来寒泉之水。水中泡着无数珍贵的药材,蒸腾出乳白色的药汁,池面寒烟霜雾缥缈。
望舒宫,寒池。
衡清君独自坐在寒池中央,怀中人不知什么时候落在岸上白石郎手中。
幻境。
衡清君朝岸上人看去,冷淡得如同在看一具尸体。
万物相生相克,道法也是一样。杀戮道能压制其他任何一条对抗性的道法,对这个幻境却无可奈何,因为它的存在并不为杀了他。
临水照影,各自见性。
这里是他心中欲求的水中倒影——是他的梦。
“我常听闻你们正道修士从不做梦,即使有梦,也会强行压制。梦意味着有所求,求不得,意味着道心不纯,难以飞升,故而你们深以为耻。可就连衡清君也有梦。”
白石郎轻抚怀中人眼角,“拂耽心思纯净,我知道以梦编织的幻境困不住他。却没想到……能困住大名鼎鼎的衡清君。能摧毁神力造境,却败在自己的梦里。只是不知道君在渴求些什么呢?这场景,似乎有些不对劲啊。”
“把他还给我。”
“道君何必着急,莫非是在担心春宵苦短?既然如此,我就更不可能把他还给你了。道君心思不正,拂耽是我的朋友,我怎么能送他羊入虎口?”
寒池水面猝然冻结,但那层薄冰很快又悄然碎裂。
衡清君压抑着怒火。
这是用他的梦境编织而成的幻象,只要他神识微动,幻象就会被彻底扭曲。
他固然不惧,贺拂耽那稚嫩的神魂却无法承受这种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