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极有耐心地抚过发辫每一道沟壑,在每一个珍珠玳瑁发饰上稍作停留,轻轻揉蹭之后,才继续向下。
实在摸得太过认真仔细,像在钻研一部高深的佛法,让贺拂耽都没来由地感觉紧张,手心都微微沁出细汗。
终于等到身后人摸到发尾,贺拂耽松了口气。
然而见到身后人走上前来,视线落在他的鱼尾上时,他心中又是一紧。
刚摸完了头发,不会还想摸尾巴吧?
难道有人会天生喜欢毛茸茸,就有人会天生喜欢滑溜溜?
但莲月尊只是在他的鱼尾旁半跪下来,捧起落在礁岩下的一角纱鳍。
“去吧,阿拂。顺着水流的方向。”
*
贺拂耽在黑沉的海水中不断往下游去。
深海无光无声、环境险恶,只有最可怕凶恶的海怪才能勉强活下来。
海底物资匮乏,这些靠残酷厮杀才能存活的大怪鱼脾气都不太好,不会放过送上门的任何一块肉。
他不知道自己在一片黑暗当中游了多久,或许一两天,也或许四五天。时不时停下来,取下绑在背后的小箜篌拨两下琴弦。
他确实看到过星星点点的亮光,有些还顺着曲调的节奏明明灭灭。然而每一次 期待地游过去时,却发现只不过是深海鱼自己进化出来当诱饵的发光器。
他并不气馁,每次都重振旗鼓继续向前游去。
某次拨动琴弦时,贺拂耽感觉到有湿滑坚硬的触感擦过手臂。
他收起箜篌,拔出绑在鱼尾上的鱼骨刀。
他料到箜篌的声音会引来海怪,心中并不担忧。海底不便施法,但就算打不过海怪,虚晃一刀然后逃之夭夭总是没问题的。
他紧握着刀,静下心感受海水的流动。
但是等了许久,都没有感受到某个方向的水流突然变得湍急,就好像越来越多朝他这里聚过来的大怪鱼们,都只是优哉游哉路过而已。
除了总是跟在他身后,时不时慢悠悠蹭他一下以外,看不出有什么恶意。
贺拂耽于是不去管它们,任由它们跟在身后,自己继续向前游去。
功夫不费有心鱼,他再次拨动琴弦时,远处终于亮起一团明辉。
辉光中,属于珍珠的圆润身形依稀可见,不时有闪烁的光点顺着乐声节奏脱离光晕,摇摇晃晃四散而去。
他心中一喜,正欲前去取那颗发光的珠子,却在游出几尺距离后停下。
身后的大鱼们也全都在半道上停下来。
海水流速在变化。
这变化和身边有鱼游过不一样——贺拂耽一开始以为是漩涡,随即又否认掉这个猜测。
漩涡吸力带来的变化不会这么单调。他现在感受到的变化全部朝着一个垂直方向,就好像前方有一张无边无际的大嘴,要将所有的海水都吸附过去。
那一定就是归墟。
传说中所有灵魂的归处。
他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
越往前水流越快,挪出三十摆尾远的时候,贺拂耽维持身体的平衡就已经觉得困难。
圣鲛珠还在十摆尾外的地方。
贺拂耽潜低身子,调转方向,一手把鱼骨刀插进海底的沙子里,一手抓住沙子里长出的海草,以退为进,一点点向圣鲛珠的方向挪过去。
终于挪到伸手就能就能够到的地方。这里海水的流速已经快到贺拂耽睁不开眼,但他还是松开手里的海草,取下那颗卡在石头缝里的圣鲛珠。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插在沙堆里的鱼骨刀突然松动,和贺拂耽一起被海水快速朝后面冲出去几步远。
幸好鱼骨刀卡在一块石头上,暂时稳住了他的身形。可不等他松口气,就感觉自己的身体突然悬空,然后重重砸在一面垂直的石壁上。
他疼得差点握不住手里的鱼骨刀。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之前感受到的海水流速如此奇怪——这里是一面海底悬崖,他的鱼尾下是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