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初原本紧绷的神经,听到他这么说,莫名其妙心一软:“你等了多久?如果我没有下楼,或者没有经过呢?”
“没有如果,你不是在这里吗?”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忽然响起,电话那头似乎是个女人在咆哮,唐信任由她说完才应了一声知道了,然后挂了电话:“我要走了,要去工作。你快上去吧。”
说完,便走了,像他出现一样寂静无声。
她觉得自己很好,但所有人都觉得她并不好。
何婧现在也不像往常那样每日查勤,但多年来的习惯还是保留着,夜晚总会打寝室电话找她,或许也发现了不对劲:“你最近怎么每日恹恹的?没练琴吗?贝思远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排练老是出差错,幸好昨天有惊无险,这可是最后一场演出,好在完美收官。你是和他吵架了吗?”
陈初不想与她多谈论贝思远,说了句我要去做作业便要挂,何婧知道陈初情绪不高,倒是没有再逼迫她。
陈初无法再提起贝思远这个名字,他就像一根卡在喉咙里的刺,吞之不下,吐之不出,硬生生地卡在那里,一开口就疼痛难当。
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忽然被硬生生剥离,除去悲伤还有不习惯和孤独。
好在有陆淼淼。
或许是因为那天将她惹哭,她对陈初总怀着莫名的愧疚感。每日都像跟屁虫一样跟着她,去图书馆,去食堂,去操场跑步,陆淼淼一惊一乍的声音无处不在:“陈初你走慢点啊!”“我跑不动了。”“图书馆好无聊,我们回去好不好?我请你看电影。”
陈初不搭理她,兀自埋头工作,陆淼淼也不生气,趴在旁边盯着她在键盘上敲字。
后来陈初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热爱写作。
那些无法表露出来的情绪,那些难以释怀的过往,那些痛苦压抑的阴暗,在这里,她可以随心所欲地表达,没有束缚,毫无顾忌。
星海乐团为期三个月的全国巡演在夏天尾声宣告结束。
何婧要回来的事情陈初早早收到消息,但她并没有去接机,因为她知道乐团有庆功宴,届时贝思远一定会去参加,她不想看见他。
那天早早回了家,却不料推开家门,沙发上却坐着熟悉的身影。
说是熟悉,但却也感觉有些陌生。
有段时间没见,他的头发剪短了一些,看起来干净利落,他坐在那里低头看着手机,安静得像一棵树。陈初想要退出去,他却已经看见她,从沙发上起身,犹豫着没有走近。
陈初清晰地在他眼里看见了痛苦,就是那么一点点细微的表情,将她定格在原地,使她错失最后逃逸的机会。
“陈初,你还杵在门口干吗,来厨房帮你爸打下手。”何婧的声音忽然响起。
陈初拖着麻木的步伐往厨房走,贝思远却越过她:“我也帮忙。”
他去厨房了,她就进房间,也不管何婧在身后如何喊自己,直到吃饭时间才从楼上下来。如果不是不想扫兴,她甚至连饭都不想吃,只是这餐饭终究没能好好吃完。
按照惯例,贝思远坐在她的对面,陈初上桌便埋头吃饭,对于这一桌的欢声笑语充耳不闻,何婧实在心情好,没有顾得上搭理她。她想着把饭吃完就可以走了,对面却突然伸过来一双筷子,往她的小碗里放了一块糖醋排骨。
那是她最喜欢吃的菜,可这一刻,愤怒却油然而生。
她将排骨扔到吐骨头的小碟子里,动作不小。
“陈初,你干什么,思远给你夹菜,你有没有礼貌。”这次开口的是陈洪恩,他向来脾气好,这会儿听得出是动怒了,“你从回来到现在是什么态度?我就是这样教你的?”
她猛地撂了筷子:“我就是没礼貌,我连饭都不想吃了。”
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陈初发现自己已经掩饰不下去,她无法再粉饰太平,愤然离席。
陈初自小听话,虽烂泥扶不上墙但极少让父母操心,更别说这样大发脾气。但女儿终归是自己生的,秉性如何她清楚得很,对于她平时的小心思何婧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揭穿她的小聪明。向来都打乖乖牌的陈初突然大爆发何婧和陈洪恩都被吓了一跳,何婧看着她摔门而去,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担心,她正想追出去,却被贝思远拉住了。
“老师,我去找她就好。”
“你们吵架了?”她问。
一个是女儿,一个是得意门生,起初发现他们偷偷摸摸恋爱时何婧是有些生气,但陈洪恩却说,这样也挺好,不用担心自家的好白菜被猪拱了,更何况陈初也不是什么好白菜,好歹贝思远还知根知底。
陈副校长将自己女儿比成了白菜,何婧也不想承认自己的学生是猪。不过陈洪恩的话不无道理,即便她现在还没把这个学生看清。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因为她说不收他就在门口站一天又为了她一句退步不吃不睡拉上十几个小时琴的少年,他突然摈弃自己曾经的梦想,又不发一言地拾起,夜以继日勤加练习,毫不生疏,轰动乐团,为她赢得不少脸面。何婧不得不承认他的天赋与勤奋世间少有,她也不得不承认,她越来越看不清他的内心。
贝思远没看她,他垂下的眼睑掩盖了他所有的情绪。
“对不起,老师。”
“你们小孩子的事我也不想理了。”何婧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但是思远,我只有陈初这个女儿。”
她仅有这么一句,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包含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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