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三人之间诡异地流动了许久,陈初方才出声,唐乐也默契地跟着开口,声音像是含着一把沙子般喑哑,如同歇斯底里之后的无力挣扎。
陈初干巴巴地解释:“登山社有个师兄要出国,晚上我们为他饯行,去了‘泡沫’,没看见你,我问了经理才知道你被一个男人带走了。我担心你出事,跑出来找你,毕竟之前出过那样的事情,我害怕。谁想到……”谁想到你会和贝思远在一起,还是在吵架。
她的情绪还停留在紧张与慌乱之中没缓过来,脑袋乱糟糟的,怎么也理不清眼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得看着面前两人。
贝思远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开口,却被唐乐打断:“陈初,将你男友带走,麻烦让他以后不要来干涉我的工作。我喜欢酒吧的工作,钱多又相对轻松,麻烦你让他别这样多管闲事,影响我工作。这次就算了,我不希望还有下次。”
说完,转身就走。
陈初望向贝思远,他冷着脸,却没有出声反驳。
“我讨厌酒。”贝思远说,“我和你说过,我最讨厌别人喝酒。”
陈初后知后觉想起早些年发生的一件事。
贝思远自十四岁拜入何婧门下,上下课都是独来独往,无论早晚。何婧苛刻,有时一个音阶练不好便要重复几百次,练到深夜是常有的事。陈洪恩不放心,偶尔会送他回去,陈初当时还处于看他不顺眼的阶段便追问,为什么不让他爸爸来接,话音刚落,便被何婧瞪了一眼。贝思远身体僵了一下,年纪小却将情绪隐藏得很好,独自辞别:“陈老师不用送,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陈初觉得他神神秘秘,偷偷跟着去他家,走到楼梯口却听见酒瓶子砸在地上破碎的声响:“你不是嫌弃老子无能吗……”
陈初吓了一跳,惊呼出声,走在前面一直没回头的贝思远突然回头一笑:“为什么我爸爸不来接我,因为他又喝醉了。”笑容底下潜伏着苍凉。
时隔好些年,再次提起,陈初觉得有些难过。
贝思远虽憎恨酒,但无奈要应酬,和同事朋友一起来酒吧,看到唐乐还在这边工作,又想到陈初时常到这里来找她,便和她借一步说话。
到底是循循善诱,还是恶声恶气,陈初不得而知,只知道他俩吵了起来,直至她出现。
“你是不是讨厌唐乐?”她第二次问贝思远。
贝思远沉默地盯着夜空某一点出神,陈初跟着望过去,才发现那是北极星。陈初以为他没听见自己的问话,正打算再问一次的时候,贝思远却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你说什么?”
“我没有讨厌她。”他低声重复,“并没有。”
“我没有讨厌他。”
陈初问唐乐的时候,她亦是这样回答:“至于你为什么觉得我们合不来,或许是气场不和吧。难不成你希望你死党和你男友关系好到勾肩搭背?”
陈初想想也是,遂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在感情面前,信任是没有底线的。
[3]
后来陈初没有再回酒吧。
章晋书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皆被推辞了,许是喝了酒,往常温文尔雅的人变得难缠起来,一遍一遍地问她:“你真的不来送我吗?”“我想见你。”“陈初,我等你。”语气暧昧,她不是不懂。最后陈初只得说:“我刚刚遇到点事,现在我男朋友送我回学校,已经快到了。”话语既隐晦又直白,章晋书沉默了半晌,才将电话掐了。
终于清静。
回到寝室刚好十点,人未坐稳,何婧的电话便来了,毕竟是为人父母,纵然严厉也一耳就听出女儿的疲倦和漫不经心:“声音怎么听起来那么累?”
陈初当然不可能说是刚从外面回来,又喝了一点酒风吹得头疼,专挑些她爱听的话:“晚上没课,多练了一个多小时琴,休息室没有窗,闷得我头晕。”
何婧一听,语气不似往常那般冷硬,又像是欲言又止,许久才道:“你向来没有天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不急于这一时。我知道你并不喜欢小提琴,逼迫你练琴也并非我专横,只是想着要是你以后没人庇护,有一技傍身也好。若是觉得累,也和朋友出去玩玩。”
陈初一听,并没有觉得轻松,细思母亲最近的反常,反倒担忧起来,莫不是病严重了些,还没等问个明白,那边何婧又补充:“出去玩可以,但别忘了练琴,切莫得意忘形。对了,我这周要去首都演出,周四回来。”
陈初说:“你不要太累,注意身体。”
别人家都是慈母严父,陈初家却相反,她对何婧向来是敬畏多些,也极少说这些话,她说完之后便觉得不自在,何婧估计也是,干巴巴地应了句我知道了,便挂了电话。
何婧去演出,陈洪恩要值班,这周陈初便没回家。
陈洪恩副校长兼管政教处,在校叱咤风云,令学生们闻风丧胆,回家却以妻子马首是瞻,在女儿的教育问题上也只秉承一个理念:听老婆的。何婧既然不在,他也不会做饭,陈初的手艺更是惨不忍睹,还不如一起吃博陵大学食堂。
刚好登山社有活动,陈初往常参加都要编造各种理由,此次何婧主动提及让她去玩,加上陈初已有段时间没参加活动,便动了心思。往常社团活动,为了配合新人,登山大多是选择博陵附近的塔山,她爬了十几次,早已厌倦。但这次活动选择的是西樵山,又高又陡,陈初想去已久,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此次一听,迫不及待报了名。
起初还是很愉快,大家在车里和山脚说说笑笑,因为登山需要体力和精神,越往上走,队伍越加沉默,只有几个精力过剩的男生偶尔开几句玩笑逗女孩子,免得太过枯燥无聊。到了山腰的驻地,大家喝水的喝水,补充能量的补充能量,玩笑话也跟着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