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看着他们砸吗?”陈初不解。
陈初被唐乐禁锢住,客人们一哄而散,服务生们大多都躲在厨房门口看着。
只是两三分钟时间,吧台已是狼藉不堪。
有人偷偷报了警,但两人砸完东西后警告性地对唐乐伸出手指点了点,随后溜之大吉,看样子并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配合默契,熟练有加。
待到警察来已经人走茶凉。
工作当然是保不住了。
老板知道唐乐的情况,她平时做事踏实勤快,虽然自己打心眼喜欢这个女孩,却万万不敢再用她,谁知道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几次,便让她结了工资不用再来上班。唐乐知道自己添了麻烦,砸碎的东西可是一笔不小的钱,工资怎么好意思再拿,把信封塞回给老板,对他深深鞠了个躬,背着包和陈初离开了咖啡厅。
但陈初仍在愤愤不平:“如果刚刚他们都站起来阻拦,肯定不会有这么大损失……一个大男人缩在龟壳里,算什么男人……”
唐乐摇摇头:“算了。”
“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人来帮你,你刚刚拉着我干吗,怕他们做什么!”陈初仍在絮絮叨叨,“算什么同事……”
这样的事情并不是第一次发生。
起初唐乐也觉得怒不可遏,平时友好亲密的人在她遇到麻烦的时候都躲得远远的,可现在她明白,躲避是情理,帮忙是情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
处境越是艰难,此时给予的温暖越是显得弥足珍贵。
唐乐并没有打断陈初的碎碎念,她宁愿陈初为同事的冷漠和自私而愤怒、不平,也不愿陈初和自己一样麻木、漠然。
陈初见唐乐沉默平静,自己倒是替她难受:“这份工作好不容易撑过两个月,现在又没了。”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路灯的光在雨夜显得晦涩阴暗,两人没有打伞,唐乐的头发被雨雾打湿,一缕一缕贴着头皮,有种颓废狼狈的美感。
陈初突然记起从前的唐乐是长发的,喜欢穿白色的公主裙,却怎么也想不起,那个时候她是什么模样。
陈初认识唐乐的时候,只有三岁。
她也觉得奇怪,自己怎么会记得那么久远的事情,可那些记忆却在她脑海里深刻地存活着。
比如她刚学会走路,何婧就拿了和她差不多高的小提琴给她学,因为年纪小姿势不正确,导致现在有轻微的歪脖症;比如陈未从第一天学琴开始,每天练习结束后都会拿一块小抹布,一点点地擦拭自己的小提琴;比如上幼儿园的时候,老师因为她父母的关系会对她特别些,给她的点心总是比别人多一份;比如她因为调皮偷偷去攀爬幼儿园的栏杆摔下来,是唐乐半抱着将她带到医务室交给老师。
那个时候,唐乐就已经很高了,虽然穿着公主裙梳着羊角辫,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沉默地看着她哭,不耐烦地用手捂住她的嘴:“别哭了,吵死了。”
陈未哄了十分钟,老师也束手无策,唐乐皱眉一捂嘴,她竟真的不哭了,开始打嗝——被吓的。
友谊或许便是从那时候奠定的。
后来上小学,两人又恰好在同一个班级,陈初便自告奋勇申请和她一起坐。老师原先是不同意的,最后还是她回了家在母亲面前哼哼唧唧了许多天,何婧才给老师打了电话:“我们家陈初成绩差一些,和唐乐坐在一起,看看能不能互帮互助提高成绩。”唐乐没有异议,或者说无所谓,老师也就卖了个人情。
可惜即便和年级前五坐在一起陈初也没有考上市实验中学,又是何婧花了一大笔钱才把她弄到唐乐的学校。
那时唐乐家还未落败,父亲唐见宁是博陵知名企业家,超市起家,房地产发迹,唐乐每日都有司机接送。陈初家庭条件在同学里算是不错,可比起唐乐,还是差了一截,至少没有专车接送,是父亲上下班时捎带上她。那时陈洪恩还不是陈校长,只是陈教授,还要给学生上课,路途又远,有时下班路灯都亮了,大多时候陈初是一个人在教室等他下班。再后来,唐乐便将她捎上,让司机绕大半个城市将陈初送回家后再回家。
许是家里太压抑,陈初和唐乐在一起时话会特别多,而唐乐大多时候都是听着,任她一个人讲个不停。再后来,上高一吧,有一天唐乐突然对她说:“明天可能没有车接送我们上下课了。”
“那没事,我们一起坐地铁回去好了。”
那个时候陈初并不知道唐氏已破产,唐见宁也丢下妻子与两个孩子一走了之,给他们留下大堆法院传票和满身的债务。直到有一天何婧神秘兮兮将她拉到房间问她还有没有和唐乐来往她才知道,原来唐乐家已经破产,他们从原来的私人别墅搬到了安置小区。唐乐妈妈,那个总是对她笑盈盈的唐乐妈妈去了五星级酒店当清洁工。
而唐乐,依旧是每天干干净净去上学,唯一的变化是,她把头发剪短了。
一米七五的个子,瘦削的身材,加上一头短发,她看起来就像一个帅气的大男生。
事实上,她也像男生一样承担了家庭的责任。
高三那年,在所有人都在埋头苦读拼命冲刺大学的时候,唐乐辍学了,以全年级第五,保送博陵大学的成绩。
那年,唐乐还不到十八岁。
而她一定想不到,三年之后,她的弟弟唐信也在临近高考的时候,突然宣布不再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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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陈初身处安置房狭隘阴暗的楼道里,地面是春天留给博陵的湿漉与泥泞。
一如她此时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