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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半夏却知道。

曾经的北穆皇城里，曾经的李桃庄留下了怎样的故事，我不从得知，可我却知道，我的出生，我的出现，给多少人带来了灭顶之灾。

我将那枝发簪递给了一名护卫，我让他速速给穆兆和送去，我笑着让他转告穆兆和，说如果他喜欢这枚金簪，就将我的画像挂在我娘亲曾经挂过的地方。

那名护卫狐疑地抬眼看着我，瞬间红了眼眶。

城墙上，墨底金边的旌旗在雨中依旧随风招展，守城的将士在城墙上来来回回地穿梭着，每一个箭跺下，都堆着乌黑发亮的羽箭，一张张年轻的面孔掩没在盔帽的下面，一张张拉圆的长弓，就对准着离城墙不远处，正黑漆漆压阵而来的队伍。

原来大军压阵，是这样的雄伟与气势恢宏，只不过，他们似乎要败了。

我浅淡一笑，我身后的向名护卫已然执了盾牌，层层地挡在我的面前，可我依然看得到，那支队伍最前面的那个人。

雨丝朦胧，可我却依旧能想象出他的模样，他定是杀红了眼，他定是铁青着脸，他定是心中充满了怨与恨。

我伸手拨开面前的盾牌，站在城墙的最中间，站在了城墙的至高点，我知道他认得出来我，城墙上将士的铠甲素淡无色，而我给自己挑选的最后的战衣，是一袭红色的衣裙。

雨仿佛停了，又或者，变得了如烟般的雨雾，陡然而起的风扬起我披散下来的长发，陡然而起的风，也让城墙下一步步压上来的队伍，兀地停了下来。

他终于看到了我。

“楚楚，公孙楚！”有声音传来，嘶哑而狠厉，伴随着长风骤起。

是他的声音，回音在城墙上空一点点地**开去，一点点的消散去。

一匹马从停滞的队伍里瞬间扬蹄而出，而我身边的护卫，已然在瞬间取箭上弓，我抬了抬手，我命令他们放下手中的长弓与羽箭，因为这一箭，必须由我来射出。

他的马近了，更近了，我甚至看得到马的鬃毛甩出的水珠，看得到马蹄践踏而扬起的水花，可我不敢却面对他的脸，不敢去注视他的眼，他的声音依旧带着嘶哑，带着极其疲倦的嘶哑，仿佛，那一声声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

我抬起了手臂，从箭壶里抽出一支羽箭来，用所有的力气拉满了手中的长弓，搭箭，瞄准。

他勒了马，就那么停了下来，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城墙上的我，那曾经幽深的眸光里，似乎一眼便看到了我的心底。

他静静地坐在马背上，原本提在手上的剑，也弃了去。

我看着他，我想我应该恨之入骨，可就要手指松开的一刹那，就在那支羽箭带着利啸破空而出的一瞬间，所有的恨意，仿佛**然无存。

他从马背上栽了下去。

那一箭，以他的身手，明明可以躲得开去，可他没躲。

我举着长弓的手，依旧僵在半空里，就那么僵着，收不回来。

他的战马一声长嘶鸣，陡然间扬蹄狂嘶，而他身后原本停滞不前的队伍，也在瞬间呈扇形冲了过来，马蹄声阵阵，震得仿佛脚下的每一块城砖都在瑟瑟摇晃，可我却依旧僵在那里，看着如同潮水般压上来的队伍，和队伍的最前面、倒在雨水中的他。

他身下的那一片雨水，已然泛着红，泛着大片的红。

瞬间，便在乌黑的箭羽从我头顶上飞过，扑天盖地地向他后的队伍射去，空气里渐渐传来了血腥的气息，马的嘶鸣声，将士的喊杀声，声声震动着耳膜，可没来由的，后背正中一疼。

我回过头去，那城墙后侧最高的角楼上，那角楼的屋脊上，正站着一个执了长弓的人影，而他的身下，那一层层的廊檐走道上，站满了弓箭手。

那一个人影，白须飘飘。

是穆皇。

我捂着胸口回过头来，低下头去，便看到了胸口上的箭头，箭头呈现好看的三角形，乌黑的玄铁，沾染着丝丝殷红的血迹，那片血色，和我的衣裙一样的夺目。

那一枝从身后射出的箭，仿佛再一次贯穿了我的前胸后背。

我踉跄着，我听到了耳畔传来无数个声音，可只有一个声音跳脱了出来，钻进了我的心底，那是一声叹息，“楚楚，楚楚！”

我倒了下去，我在无数双手试图抓住我的时候从城墙上栽了下去，和风，细雨，仿佛阳光也从云层里钻了出来，洒落下丝丝缕缕的金色，可是我知道，我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