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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怕连翘说出婉拒我的话来,便笑着打断了她的话,“什么担得起担不起,等过几日回了宫,我便偷偷带杜衡给你瞧瞧,他可是很仗义的一个人,跟着公孙度懂的也不少,你瞧你,还害羞哩。”
连翘再不说话了,脸红了红,怔怔地看了我一眼,又抬眼打量了下四周,指着我裤脚上的一片泥土说,“太子妃,前面听着好像有水声,奴婢陪您去洗干净可好?”我侧耳听了听,果真前方不远便传来“哗哗”的水声。
一路上连翘依旧不说话,仿佛是我的话吓倒了她,偶尔停下来替我挡去拦路的小树枝的时候,眼神也是黯黯的,可待我们巡着水声找到那想象中山间细碎蜿蜒的清泉时,才发现那是一弯瀑布,从山顶一泻而下,细而窄,便如同一条白练缠绕在山涧间。
我上前一步细细地打量着,脚下怪石嶙峋,山体陡峭而苍翠,几株松树便在那仿若悬空般的山坡上斜斜地向上生长着,一侧便是那瀑布,瀑布飞扬的水花高高溅起,便将那松树细长的枝叶洗刷得格外清碧。
连翘在身后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没关系,这点泥一会儿便干了,干透了拍拍就掉了,”我安慰着连翘,边探着脑袋打量着山涧下方,那山涧仿若笼罩在一片薄淡的雾里,虚无飘渺的看得极不真切,只看得到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中间是一片白花花的溪流。
我弯腰捡起了一粒小石子,试探着往下扔了下去,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底下方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石子落地声,本应清脆的回音,便淹没在了那瀑布的声响里。
我“啧啧”地赞叹了两声,回头便见连翘若失了神般地站着,提着那只装满枣的袖囊,失神地看着前方,我唤了声她,她依旧不曾回过神来。
我再试探着往前迈了一小步,我看见那山涧的岩石壁上开着几株极其艳丽的红花,红得似血,妖娆无比,我再次唤着连翘,“快过来看看,瞅瞅这是什么花?我怎么之前没见过?”
不过是电光火石间,我听到耳畔传来风声,和着松涛阵阵,我也听到了连翘的一声惊悚的尖叫声,“不要!”
我尚来不及回头看去,我只感觉背后仿佛传来一股无声的力量,如同巷子口的穿堂风一般,我身子一轻,便直直地往前栽了下去。
我不断地下坠着,我惊诧地发现我竟然能如此地镇定,镇定地看着不断从眼角一闪而过的景物,绿的树、红的花、黑的山石、白的水花,直到我浑身被飞扬的瀑布溅湿,直到我重重地落进那一片泛着雾气的山林里,撞断无数的树枝,直到有树枝仿佛穿透了我的身体,有血液像清泉般,从我的体内汩汩流出。
我看不见了,也听不见了,我仿佛坠入了一片无尽的黑暗里,黑暗里刮来的风冰凉刺骨。
我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一片黑暗,没有尽头的黑暗,梦里我一直策马狂奔着,马喘着粗气,马蹄已然淌着血,而我已然没有了力气去扬起手中的马鞭,我不知道我在马背上跑了多久,可我却一直跑不到尽头。
那尽头,仿佛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光芒,可我抓不住它,即便是马累得精疲力尽,即便是我伸长了胳膊,拼尽了全力,也够不到那一抹微光的半丝光芒。
我想放弃了。
我不得不放弃了,我已经身心俱疲,精疲力尽。
我感觉自己在下坠着,像一片树叶般,在秋天寒凉的风里,从那凋零枯萎的枝头无声地飘落着,飘落着,我不知道要飘向哪里,我像一只失去了羽翼的鸟儿,控制不了自己的飞翔。
我在下坠着,眼前一片黑暗,我觉得自己就要被黑暗吞噬了,那里的风冰凉刺骨、那里的水也冰凉刺骨。
我无力地垂下了手臂,我最后看了一眼那抹微光,那抹微光,仿佛像极了金沧月的眼睛,像星星在坠跌,他说,“楚楚,等我回来。”
楚楚,等我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