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居然能被白粥的味道勾引的如此没节操没下限,也实在是从侧面反映了其生活孤苦到什么程度。想到自他回国以来便未曾路面的周文姝,再想想在南京我提到周文姝时他的态度,我心里大概有了个底。
我好心劝他:“两口子一起过日子,相互包着点儿容着点儿的事儿。你居然还离家出走?多大仇?”离家出走就算了,居然还为了离家出走置办这么一房子!多败家!
“你说什么?”
他两道眉毛越蹙越紧,我心说这确实不是我一个外人该管的闲事,便赶忙打住:“得得得,当我没说,吃饭,吃完说方案。”
客厅里时常有风顺着通往露台的落地窗灌进来,掀动太师椅坐垫上坠着的流苏穗子扬起细小的弧度。他把我的电脑放在茶几上,调出的PPT界面背景是干净素雅的清灰色。
他说:“按照你的方案来做,咱们这个项目基本是赔钱的,最理想的状态就是收支持平。”
他这话说的太客气了,这哪儿是基本赔钱,是基本赔光才对。
“现在还不是‘咱们’的项目呢。”我打心眼里没对这个事儿的盈利性抱什么希望:“没指望它赚钱,少赔点就行。”
他淡淡嗯了一声,修长干净的手指在触控板上轻轻划了划,睫毛上被阳光镀的那层金粉,随着视线的移动不停轻颤:“民俗项目赚钱不易,倒不是不能。”
他这话说的笃定,却让我心跳猛的强劲了一下。
虽说不指望靠这个赚钱,但能赚的话当然更好。之前几年我的私房钱已经投的差不多,再这么赔下去,我怕是连块儿兜裆布都不剩了。
我赶忙左右寻么了一圈儿,翻开茶几上一个倒扣的玻璃杯给他倒了杯温水:“来,喝口水,说细点儿。”
他侧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手里的水杯,唇角极轻的弯了弯,竟然生出一种平易近人的调侃意味:“我喜欢喝茶。”
我语重心长的教育他:“你一个胃囊总冒血的病号,不要要求那么多嘛!王八为什么长寿?因为它天天在水里泡着呀!”我把水杯往他手里一塞:“喝水,养生长寿。内什么,方案怎么回事儿,你说吧。”
“你之前的方案很完整,但因为陷入了一个思维模块,所以越完整就越危险。”他端着水杯,另一手把电脑拎起来递给我,声音淡薄的好像递给我的是一张演算纸:“自己看。”
我打心眼儿里鄙视他这种类似拿翘的行径,但奈何兜里没钱心里没底到底就是不够硬气,只能老老实实把电脑接到手里一点一点细细翻看。
之前我的民俗纪录片方案,根本目的是为了深度宣传民俗文化,困境在于后期的影视旅游方案遭受多方压力无法启动,且即使启动了也不具备持续性。这是一个被我思考了无数个轮回的死循环,我早已在其中找不到出口,却没有换条路走。
他的方案,将宣传载体由民俗纪录片换成了大量使用民俗元素的商业电影,将后续深度宣传的手段由影视旅游变成了营利性的民俗婚礼策划公司。乍一看说不上比我高端多少,但事实上商业电影在普通受众中的传播力比纪录片更广,婚礼策划公司在可持续性和盈利性上也都比影视旅游要好都要好,资金投入也低的不止一个量级。而就同一年龄段人群中消费能力越高的人对个性化的追求程度也就越大,说通俗点就是越有钱的人越喜欢玩儿新鲜的,对于婚礼这种重要仪式,所有人都希望其独一无二。只要保证策划质量瞄准细分消费人群,做民俗婚礼策划公司不仅会有市场,还会很大程度提升品牌高度。
看起来他不过是跳出我的思维怪圈找了另一条路,但我之所以在影视旅游的事上死磕是有考量的。如果放弃开发影视旅游就不能为民俗地当地人带来效益,没有经济效益,年轻人留不住,这事儿长久不了。
说句寒碜的,等老一辈懂行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这事儿也就绝了。
说到底,这是个传承问题,确实不是我吹毛求疵。于是我说:“如果传承方面后继无人呢?”
“给他们分红股,形成技术文化支持。”他将水杯送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语气再自然不过:“拿他们有的,换他们要的。”
我心里一动,仿佛已经预见到这件事成功后的光辉局面。我压住心中那股在他脑门上亲一口的冲动,很深沉的对他点了点头:“这个方案很好。林幼清,你很厉害。”
“过奖。”他倒是一如既往的淡泊,望着我的眼也依旧清冷如初。他的脊背靠在木沙发的背上,难得显出两分懒散和放松来,手指在太师椅的扶手上一下下轻敲着:“现在要找一个婚礼策划行业资深人士给一些专业意见,如果对方能参与公司营业后的具体运作就更好。”
“这个好说。”陆晨曦就是这行里的老江湖,找她加入最合适不过。
我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自顾自的倒了杯水。聊到这个程度,他也该开口跟我提入伙条件了。
“谢谢你的早餐,再见。”
我一愣:“走了?没什么要说的?”
他看着我笑了笑,声音像是冰层下流动起来的河水,寒冷而鲜活:“没有。”
我忽然就有些感慨,扬了扬眉毛:“哦,那再见。”
我看着他一路淡定的走到门口换掉脚上的拖鞋,门在他身后阖上,门锁自动落下“咔嗒”的一声响。
其实,我的太爷爷在民国时期是一个黑社会老大。因而我给自己的定位素来都是一个绿林豪杰,跟武侠小说里的巨鲸帮帮主海沙帮护法之类的有些相似。作为一个绿林豪杰,节操是居家旅行十分必要的生活必需品,用了人家的方案而不给人家好处,这是地痞无赖的做法,我绿林豪杰,焉能如此不要脸?
我没扛住内心的道德压力,三两步跑过去打开房门:
“恭喜你,林幼清。”
看见他站在屋里正要关门,闻言抬眸看向我,眼神清清冷冷的。
我说:“现在,这是‘咱们’的项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