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睛里像是在笑,语气却一如往常的冷淡:“门没关。”
我的紧张似乎随着他这一笑放松下来:“你笑什么。”
“没什么。”他真真切切的勾着嘴角笑了一下:“你刚才很像高主任。”
我被他一提醒,倒是想起来了。
这位林某人素来十分招人,当年就引得无数姑娘为色所迷拼了命往学生会挤。高主任负责指导学生会日常活动,生怕这位得意门生误入歧途犯了情字戒,所以时常趴在后门瞧动静。
其实高主任的担心实在多余。虽然大部分姑娘——包括我,也一直对林某人心怀不轨,但奈何林某人行为素来端正,每天开会都目不斜视。偶尔有女生壮着胆子给他偷偷递个纸条,他都会看也不看直接暂停会议当着众目睽睽把纸条再传回去。由此,姑娘们的芳心碎成一地玻璃碴子,更有不少人借此恨上了他,悄悄在教学楼后面捡砖头贴上纸条写上他的名字,每天踩两脚以图泄愤。我因有了这些前辈们的惨痛教训,便开始韬光养晦,誓要竭力使这段暗恋暗到暗无天日的地步。
我想起这些,不禁觉得那时有趣的很:“听说林先生当年刚正不阿之名远播,高主任甚欣慰。”
他像是也有些放松,竟不再冷着一张脸,眉目间难得的有些柔和,冲我拱了拱手:“好说。”
“比欣慰更欣慰的是,高主任没抓到你什么,却多次逮住郑羽苍调戏良家妇女来着。”
“嗯,羽苍因为这事差点被撤掉。”他说着顿了顿,挑眉看着我:“你怎么知道。”
我头皮一紧,刚刚的放松随他这一挑眉消失的无影无踪。我就近抓起桌上的一本书,随口掩饰着:“哦,秦琛告诉我的。”
房间里沉寂下来,窗外是轻微伴着树叶飒飒的轻响,瞬间就让这样的寂静变得难熬起来。
我说了句最蠢的话,让原本和谐宁静的气氛瞬间烟消云散。但转念一想,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既然没有以后,又何必用短暂的和谐粉饰太平呢?
“走吧。”我随手翻着手中的书页,感觉自己忽然想通了什么:“你不是要走么。”
活动楼外的操场边是古色古香的超手游廊。周围种的桃树和梨树花瓣已经尽数凋零,倒是紫藤开的正好,顺着花瓣之间的缝隙望过去,还能看到一旁的操场。正是日暮黄昏,空寂无人的学校里又打了一次放学铃,却无人回应,显得偌大的校园越发空旷凄凉。
我背着手跟在他身后。从游廊向外看天边的斜阳,那霞光刺的我将眼睛眯了起来。
我停下步子说:“这儿景不错,我再溜达会儿。”余光看到他向我看过来,我笑了笑,攥紧背在身后的手。指甲楔进肉里的疼让我更加清醒,我说:“你走吧,林幼清。”
他看了看我,开口时声音依旧清冷淡漠,似乎刚刚在学生会办公室里那段极为短暂的说笑只是我做的一场梦:“我走了。”
“嗯。你走吧。”
我说着感觉眼泪像要抑制不住,只能抬头看着从游廊屋檐垂下来的紫藤花。耳边皮鞋鞋跟叩在水磨石砖上的声响渐渐远了,我眼角余光瞥见他出了学校大门,这才敢把头正回来看向眼前的操场,可眼泪却因憋了太久,似乎有些流不出来了。
那是我第一次,以秦琛的身份让他看到我的地方。
十二年前,那里还是再简单不过的黄土操场,周围是用白石灰划出的跑道。
我们那时的青春期远没有现在的孩子们情商高,男孩子喜欢一个女孩子,最普遍的表现方式就是对其进行恶作剧。周文姝作为整个三种才貌双全白富美的典型代表,当然不能幸免于难。
其实那天也就只是个巧的不能再巧的巧合——恰巧轮到我们小组做值日,恰巧我打扫走廊时看了眼楼下操场,恰巧我是个裸眼视力5。3的远视眼,恰巧我准确无误的认出了操场边上被一嬉皮笑脸的男同学取笑的人是周文姝,恰巧我看到了她校服裤子后面的那一点红。
你看,这是多少恰巧重叠之下才扯出来的事,或许这就是许多人期期艾艾说出的那句“命运的安排”。
当然,这都是我此刻回忆起这段事才有的感慨了。当时我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想欺负林幼清的未婚妻,先过了我这关!
于是那个初秋的操场上,我手里拎着扫帚追着一个男孩,一边跑一边喊:“有种别跑!看我打不死你!”
但终究是体力不济。
“让……让他们跑了……”我喘着粗气跑回来,脱下身上的校服外套系在周文姝腰上:“好……好了,师姐你先回去吧,下次我……我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说完抬头就看见他站在一旁,我很是愣了一下。
我不大敢相信那真的是他。因为这是我们第一次这样正面的,有眼神交流,或许还会有语言交流的相遇,而我却拎着扫帚,还一身臭汗的喘着粗气,这实在太丢脸太不浪漫。我开始极度庆幸自己因为将要跟他同校而特地偷用了我妈的化妆品和减肥药搞出了一脸存在感很强的痘痘,否则他一定能看出我的脸很红。
那个瞬间我想了很多,以至于大脑有些不堪负荷——之前十几年里我从没在一个瞬间想过这么多有的没的,包括我们最终会不会结婚和我牙上有没有沾着韭菜。我的思绪像脱缰的野马一样收都收不住,可身体却僵硬的要命,一声打招呼的话卡在我的喉咙里,差点把我噎死:“林……林……林师……”
他忽然就笑了一下:“秦琛?”
我被那个笑晃了神,所有神思戛然而止,本能的立正站好:“是。”
他又笑了下:“高一三班,刚进学生会的宣传部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