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相佑知道老板想说的是自己强奸她的事情,这事被提起来,虽然面前的人可能不认识自己,但他还是会下意识地心虚。他说:“我好像也听说过,她被人强奸了……”
老板递给他一根烟,说:“是,她也够倒霉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地出。”
“还有啥事?”
“她前些年被人杀了,你不知道吗?”
王相佑脑子轰的一声,手颤抖着,打火机怎么点都点不着。老板递过来火,他把烟对着,说:“啥时候的事?”
“也有好几年了,好像是1999年的事,那时咱们这儿不是出了刨锛杀人抢劫案吗?专刨女的,刨了好几个,二春也是倒霉,遇到了。”
王相佑想,1999年,原来自己进去没两年,她就死了,自己这仇白多记了这么多年。
“这事你不知道吗?咱们全市都知道啊。”
“哦,哦,我前些年在外地,最近刚回来。”
“你是二春什么人啊?”
什么人?他也讲不清,想起她心里大都是怒火,那就是仇人吧。其他那些微妙的情绪,都可忽略不计,或是不想记了。他笑了笑,没回答,叼着那根烟离开了。
老板觉得这人有点莫名其妙,但也没多想,继续爬上凳子绑气球,可一不小心,手里的烟烫爆了一个气球,啪的一声,把王相佑吓了一跳,他像烟头烫了手一样,急忙把烟丢在了地上。
王相佑恍恍惚惚地走过几个街口,那心神才慢慢回来,二春死了,没仇可报了,这日子只能温暾地往下熬了。于是他经人介绍,去了发电厂当保安,守日守夜,守心里那份落寞,缓慢适应,回归到这错失多年的普通生活中。可普通生活就意味着有磨难,有苦痛,工作不体面,就要经常受体面人的呵斥,羞辱虽不至于体无完肤,但也常有。
这些本该不放在心上的事情,却因几年监牢生活的经历,让自尊变得敏感,他常会生出猜测:他们是不是知道我以前的事情?这猜测多了,那渺小的自尊就畸形生长,慢慢长成了积怨,长成了愤怒,长成了夜里辗转反侧的煎熬。于是,他急于寻一个出口,去浇灭或者满足那煎熬,二春死了,那就去找和她相似的未成年人。
王相佑辞去了保安的工作,搞了辆三轮车,自此走上了不归路。他寄居在拆迁房里,冷夜无尽消磨,欲望消磨无尽,面对那些孩子的尸体,他从一开始的战栗,到渐渐归于寻常,如一辆没有刹车的火车上了铁轨,永远停不下来,也没有回头路了。
之后他被警察抓捕,夜里狂奔,茫茫的冰湖,身后的枪响,荒野里的四处无路,都是人生走向绝境的佐证。他心怀忐忑,却也不甘束手就擒,便只剩一路躲藏。拆迁的房子住不了了,他便盯上了森林公园里的小火车,曾经帮他开过锁的一个瘸子,应该还能给他配把新钥匙,他便再次去找他,可店门开着,人却不在。他焦躁不安地在几平方米的小店里转圈圈,转着转着,他便生了点新念头,开始翻找抽屉。四处逃命,手头最紧,他希望能翻出点钱来。
抽屉里只有几个零碎的钢镚,他划拉划拉都揣兜里了,蹲在地上拉开柜门,里面一团破烂,扒拉几下,刚要关上,被一个小匣子吸引了。那匣子不大,四四方方,他觉得里面会藏些宝贝,打开来,却又失望了,都是些零碎的东西,发卡、手绢、丝巾之类的女性用品,没一个值钱的。他觉得可能是瘸子老婆的东西,刚要合上,又觉得不对劲,这里面怎么还有一副耳环,是那种非常廉价的塑料耳环,和当年他给二春买的一模一样!
他愣了片刻,脑子里闪过在监狱里和其他犯人闲聊时,听说过有些杀人犯会留下死者的一件东西当纪念品,他还没来得及想到更多的事情,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他急忙把二春的那副耳环塞进口袋里,然后把匣子放回了柜子里。
一起身,就看到瘸子进来了,手里拿着一袋糖炒栗子,说:“哎呀,炒个栗子炒到一半,机器还坏了,等这老半天,等得耳朵都冻疼了。”
他装作若无其事,说:“怪不得我干等你也不回来。”
瘸子把糖炒栗子递了过来,说:“你吃两个。”
他也没客气,就吃了几个,然后让瘸子帮着配了小火车的钥匙,拿着离开了。
程松岩听王相佑讲到这里,打断了他,说:“你的意思是,当年的连环抢劫杀人案,真正的凶手是那个配钥匙的?”
王相佑点了点头说:“本来二春的那副耳环我还留着,藏在小火车里,后来你们找到了我的小火车,我就再也没敢回去过,那副耳环你们捡到了吗?”
程松岩想起当年小沈带回来的那副耳环,急忙通知他去物证室查一查。
老孙说:“你单凭这副耳环,就认定他是凶手?”
王相佑说:“不是,是后来才确定的。”
程松岩说:“是后来你把他捅伤那次吗?”
王相佑说:“其实是他先亮的刀子。”
程松岩问他:“为什么亮刀子?”
“我去找他再给我配钥匙,他却先问我:‘你是不是拿走了我的东西?’我装傻充愣。他说:‘我不在店里时,就你一个人来过。’我问他:‘那些东西对你很重要吗?’他不回答,就让我交出来。我说:‘那副耳环是我女朋友的,你是不是杀了她?’我就是试着问了问,没想到他愣了愣,没否认,说:‘我知道你也没少杀人,那副耳环就送给你了,咱俩就当谁都没见过谁。’我问他:‘是不是警察来过?’他说:‘小火车你别回去了。’我说:‘好的。’我寻思这人也挺敞亮,想让他帮我配个钥匙再走,没想到一转身,他却先亮出了刀子,照着我后腰就捅过来。我透过门玻璃看到了,躲了过去,然后和他扭打起来,他腿脚不利索,打不过我,我一脚把他踹在了地上,把刀抢过来,直接捅了他两刀,看他没动静了,就走了。”王相佑一口气说了很多。
程松岩没想到这中间还有这么多曲折,当初没太往深里想,只单纯地以为是王相佑穷凶极恶。他说:“你知道他其实没死吗?”
王相佑说:“知道,后来春节时,我远远地还看见他了,那时他好像是刚出院,捂着肚子上了辆出租车。”
程松岩说:“你没想要再报复他?”
王相佑说:“想来着,可还没找着机会出手呢,我就被你们抓了。”
程松岩该问的话都问完了,看了看老孙,老孙把笔录推到王相佑面前,说:“你看看记得有没有错,差不多就按个手印。”
王相佑说:“那我这是不是就算戴罪立功了?”
老孙说:“你别急,我们要先抓到那个瘸子,确定他真的是凶手,才能给你定性。”
王相佑说:“好的,那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