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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骊山(第4页)

可倘若当初是真的下定了决心断了那份情、绝了那份心,恐怕,他只会更悔。

一连数日,他都在回忆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他想到了项羽,亲卫密报说,项羽已是铁了心的不肯与刘邦再联合兵力,甚至于已生了厌弃之意,可当刘邦背信弃义地领兵抢先于他一步逼近咸阳城时,他却按兵不动了。

亲卫密报说,整个军中没有人知道是为了什么。

可是他却知道,项羽之举,终究是为了什么。

因为姜玉姬。

许是不忍,许是不舍。

子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再抬眼时,炭火上置的陶瓮里的山泉水已经煮沸,细小的水珠正扑腾着四溢着,而姜玉姬似乎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子婴的走神和片刻的恍惚,只是取过茶几上的一只小鱼纹红漆陶罐,往陶瓮中沸腾的水中洒了一把盐,又从自己随身的小荷包香囊里取了一块干姜放入水中,再放了一小撮茶叶进去。

不过转眼间,水沸腾的热气氤氲里,便陡然间多了一抹干姜的辛辣和茶的清香之气,而姜玉姬已是取长勺舀了一勺茶汤倒进子婴面前的陶盏里,“殿下喝喝看,近几日天寒,加一块姜,去去寒,也去去殿下肺腑中的抑郁之气。”

那陶盏里的茶汤色泽清澈微黄,堪堪端到唇边,煮沸的潮湿之便笼在了眼前,茶汤入喉,入口有姜的辛辣,回味时又有抹微甜。

“殿下您看,这小小的几片叶子在水中升腾起伏,像什么?”姜玉姬也给自己舀了一勺茶汤,一片黄中带绿色的叶子就在不经意间闯进子婴的视线。

子婴小口小口地抿着茶汤不说话。

“我知道殿下在忧虑什么,人生一世,草木一春,留下的又是什么,殿下曾阅天下卷册,可曾想过这些?”姜玉姬将手中的陶盏递到唇边,却并不喝下去,“小的时候曾随祖母去拜访过一位隐居的高人,当时曾祖离世不久,祖母整日里忧郁寡欢,那位高人也是这般给祖母煮了一壶自制的茶,说,‘它只是一片叶子,在它的世界里,没有这么多眼前身后的纷扰,也没有那么多炎凉冷暖的无常。只是自然的生,自然的死,貌似平平,实有深意。草木乃天蕴地育,至清至洁,汲日月之魂,山水之魄。所以远胜我们红尘凡心,这份淡泊与恣意、随性与从容惬意,更是人力所不及。这一片不起眼的叶子,从春到秋,兴许被花香浸过、或许也被雨水淋过、只不定还被微醉微醺的春风摇曳过,可是最后在暮秋凋零,却已不是春天的那一瓣了。其实人一生,又何尝不是如此?’”

姜玉姬顿了顿,将陶盏中的茶汤一口饮尽,再次抬眼看向子婴,“当时年岁尚小,并不曾理会到其中的深意,只是觉得一片小小的叶子都能被他说得如此高深,故而将这番话记在了心里,如今细细品味,却也真心觉得甚有一番的道理。那位高人当时年岁已高,后些年仿佛也听说仙逝了,祖母知道后,只是默默无言地在庭院里亲手植了两株茶树已表纪念,再无后话。”

“殿下智谋远高于我,自然也是懂得这番话的深意的,终究人的一生,谁又会一直风顺,大多在经历风雨浮沉后,自然会觉得曾经苦苦追寻的,不过是一场梦罢了。就如这片叶子,在这瓮中随波逐流,上下翻腾,可到最终,也不过是两种姿态,或沉,或浮。殿下如今所面临的,不也正如此么?”

子婴依旧不说话,只是默默无言地吃着茶,一盏接一盏,姜玉姬亦再不言语,只是依旧有条不紊地续水添茶,窗外渐渐暗了下去,日暮夕阳下的长风渐起,那长风吹过殿外廊下早已落光了叶子的枝桠,呜咽细响着,伴随着炭盒里精炭偶尔噼里啪啦的轻响,整个殿堂,除此之外便是静默无声,而子婴,却是陡然间坐在地席上,低低的哭出声来。

那哭声里,包含了太多的委屈、压抑、克制、哀伤、失落、绝望、愧疚。

姜玉姬添茶的动作亦停了下来,子婴的哭声,她都懂,她也知道,此刻的子婴是真正放下了,放下了一切,放下了对大秦祖业的执念,放下了对那无比崇高皇权的倚仗,放下了对所有皇权下森森白骨的惧怕,放下了对她的愧疚……

她亦明白这些年子婴的坚持将在明日后终将终结,她亦明白从此之后他将会从那最高处跌入深谷,她亦明白此几日兵临城下带给他的层层重压,她亦明白这些天他在如何地努力……可毕竟,整个大秦已是千疮百孔,河决不可复壅,鱼烂不可复全,以他一人之力,终无回天之术。

姜玉姬起身,复至子婴身侧,再次坐了下来,将自己的罗帕递到子婴面前,轻声说道,“不管明日如何,是生是死,你只需记住,你依旧还是我的夫君,当日于归,就不曾后悔。”

那一日的天空阴沉得可怕,四面八方的云层就团团聚拢在苍茫的天空下,风吹过咸阳城的街道,清冷的空气里,连灰烬都泛着一抹的寒意,那抹寒意,冰凉刺骨。

那刺骨的寒风就不住地从项羽耳侧呼啸而过,仿佛暴风雪来临前的长风就裹挟着树林间残存的枯枝败叶,不停地抽打在他的身上脸上,那穿过树林的寒风就层层地灌进他的脖颈里,然后一路游走着,冰寒了他的整个脊梁,可他依旧策马狂奔着。

他怎么也不曾想到,那个曾经一度傲视于他的子婴,那个一度以为将全天下都握在了掌心的子婴,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秦世孙,竟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他想倘若是他,他一定拼个鱼死网破,哪怕是玉石俱焚,哪怕是最后死在对手的刀枪箭雨里、流尽了最后的一滴鲜血,也好过如此这般任人践踏。

亲卫说,子婴接受了刘邦的降书,将于今日前往刘邦军中投降。

亲卫还说,刘邦不知听从了谁的建议,还命军中军妇连夜赶制了粗麻的孝衣孝服,并男女两套的孝袍,差人给子婴送进了宫去……

他只知道,他的心在瞬间便乱了。

乱得他不顾一切地翻身上马便扬蹄绝尘而去,一路上他想过了种种见到他们会发生的局面,他甚至想过自己会怒而一戟便刺破子婴的心脏,可是,她怎么办?

他突然地害怕,害怕自己手中带血的戟也不得不指向她的咽喉。

他项羽,可以杀敌不眨眼,可以以一人之力对抗数十军士,可以面对泱泱大军逼阵而面不改色,可是,他却从不去滥杀手无寸铁的妇嬬老幼,又怎能去亲手弑杀他心中久久爱慕的女子?

关中的路尘土飞扬,似乎已有雪花开始飘落下来,落得极缓,缓得乌骓马飞身而过,那片雪花又再次被冲上了半空里,再次缓缓而落,可是她的结局,他却知道,他改变不了了。

他只觉得胸口疼,疼得厉害,仿佛那道伤口又生生撕裂了般,有如万箭穿心之痛,可就那在那一霎,他看见她了。

白色的马、白色的车架、白色的车帐、白色的车角流苏随风狂舞;她和子婴并排坐在车上,用白色的麻绳绑缚了自己。

那车马行得极缓,缓得他倘立于轵道的枯树林里,依旧隔着不太近的距离、隔了眼前横七竖八的枝桠,隔了他渐渐蕴起雾气的双眼,他依旧能清晰的看到她,看到她苍白的半边侧颜,看到她素白的麻衣、素白的头巾、素白的直裾裙、素白的……一如那一日清溪里盛开的朵朵的白莲。

大片大片的雪花开始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晃过眼前,便落到了树枝上、马的鬃毛上、地上,他只觉得眼前渐渐模糊了起来,模糊得他已然只看得到一片雪茫茫,雪茫茫……

他觉得心底疼,痛不可抑,那从心底一层一层泛上来的剜心之痛,他却只能强忍着,克制着,他觉得刹那间似乎整个天地都变得一片白茫茫,那一片白茫茫就全然颠倒着,旋转着,无尽无休,他只能紧紧地握着马的缰绳,不让自己在那片天旋地转从马背上栽下去。

他陡然间觉得喉间猛然蹿起一抹腥甜之气,一口鲜血便喷薄而出,落在雪花刚刚染白的地面上,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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