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扩大范围走访,他们了解到郭玉琼曾在十月一日于小区附近的彩票站购买过五十注双色球彩票,而那一期彩票的开奖时间,就是十月二日晚上九点十五分。
“那就很奇怪了,”孙小圣说道,“既然第二天这个时候开奖,她为什么晚上九点五十分左右才回家?买了彩票却不看开奖?”
“报纸和网上倒是都能看,不过我怎么听着这时间有点儿耳熟?是九点十五分吗?”李出阳问。
孙小圣一砸拳:“啊!我想起来了,这不正是当天晚上英超比赛的开始时间吗?”
李出阳眼睛一亮:“对,热刺对曼城。”
刘洵明显恍了一下神,然后装出一副早就料到的样子,抬高声音:“所以呀,我才把你们叫过来碰碰,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啊?他俩是不是因为抢电视打起来的?”
孙小圣却摇摇头:“抢电视?不至于吧,再说如果是抢电视,郭玉琼没必要编瞎话,把案发时间往后推吧?”
正说着,小白从办公室门口风尘仆仆地进来,见孙小圣和李出阳也在,张口便道:“哎,都在啊,正好!我这边又有了一些发现:通过对彩票站一些票友的访问,有两个跟郭玉琼比较相熟的人告诉了我一些关于她的事情——她好像不单单喜欢买彩票这点儿事。”
小白说,两个票友对郭玉琼的评价都很一致,说这个女人看似静若止水,其实心里挺不安分的。不过这种不安分和生活作风无关,而是指金钱方面。
这两个票友都是彩票站的常客,常年泡在里面的那种。这种客人多数都是买“快三”。所谓“快三”就是一种间隔短、期数多的彩票,一注两块,成本不太高,中奖率还说得过去,当然还有一些趣味性。郭玉琼自从搬到绣竹园后,也有事没事来彩票站买“快三”,等开奖时大家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慢慢地互相就有了一些了解。
票友们彼此相识的最初话题都是:你为啥来买彩票啊?这样从回答就能判断出你究竟属于哪类人:幻想一夜暴富的,就是穷人;当爱好的,就是闲人;上了瘾的,就是痴人。反正甭管属于哪种,基本上没有富人。这也是甭管你出于何种心态来彩票站,都能和大家打成一片的原因。
郭玉琼说给大家的理由让人很同情。她说她很久以前家里人就死光了,她孑然一身苟活于世,总归没有安全感。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家人疼爱自己、保护自己,那么唯一能给她安全感的东西就是钱。她没有挣大钱的合法途径,只能靠买买彩票碰碰运气,但多数情况下也只是聊以**。
彩票站里男人居多,像郭玉琼这样受过教育,又比较“佛系”的女性就显得有些鹤立鸡群了。所以很多人愿意拿她当朋友,多聊几句,互相便有了一些了解。
然而票友们随后发现,她所说的这些,除了身世,其他可能都大有水分。她对金钱似乎有着超乎常人的渴望,不仅专注于可能一夜暴富的彩票,还倒腾过一阵私人理财,好像还把一些朋友拖下水了呢。
她找的理财公司是那种比较典型的针对中老年群体的集资平台,每人入个三五万元,公司每个月给客户返几百元不等的利息,并承诺年底退还本金。这也属于高收益了,而且客户发展下线还能获得提成,所以郭玉琼很兴奋地投了钱,还拉了一些朋友进来。没想到那公司运营几个月后资金链断裂,该发的利息发不出来,仿佛还有跑路的迹象。郭玉琼前一阵子便天天和一些客户去公司闹,也不知道要回本金没有。
除了这些经历,还有更劲爆的事,那便是她还沉迷过一阵网络赌博。
她曾给票友们讲过这样一件事:有一次她玩手机斗地主,手机网页上忽然跳出一个网址,点进去后有人跟她聊天,问她想不想在线玩“炸金花”,保证公正公平,而且过程全部直播。对方还说现在这种博彩方式最流行,因为如果在某处组牌局,会有被抓赌的风险;而合法的博彩平台又没有他们这种方式直接、刺激。郭玉琼说当时自己正闲着没事,头脑一热便同意了。参与那种赌博并不难,客服加了她的微信,然后把她拉入了一个微信群,群里都是玩家,然后大家开启视频聊天,靠在线转账来下注,游戏。
郭玉琼不太会玩“炸金花”,但上手后觉得挺有意思,加上在线玩节奏很快,不知不觉输掉了上千元。她正想收手时,情势忽然又对她有利起来。几把下来,她竟然回了本,甚至在当天结束游戏的时候,还赚了二百多块。
她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郭玉琼沉迷于这种赌博,虽说手气时好时坏,但终归是输的更多些,而且日积月累,不知不觉赔进去两三万。再加上她平日里还买理财、买彩票,开销上自然捉襟见肘。那一阵她刚结婚,丈夫洞悉了此事,于是反复跟她沟通,告诉她这里面可能有猫腻,让她别再染指。但郭玉琼那会儿已经陷得太深,一方面想要回本,一方面也想提升技艺,成为高手。所以她对丈夫的劝告置若罔闻,夫妻俩很快就为这些事闹得不可开交。
在郭玉琼赔到五万块的时候,丈夫对她连买彩票都非常厌恶了,二人经常为此争执、冷战。后来郭玉琼觉得再赔下去就该要命了,便询问了两个和自己相熟的彩票票友,让他们帮着分析这在线赌博会不会有老千。票友们都说让她适可而止,这一听就不对头,里面肯定有托儿,在坑她的钱。郭玉琼这才偃旗息鼓,消停了一阵子。
“消停了一阵子,一阵子是什么意思?”孙小圣问。
“好像就是两三个月?票友说那两三个月她几乎也不来彩票站了,说是跟自己老公做了保证,以后不碰这些东西了,也不做发财的春秋大梦了。”小白耸耸肩。
“那十月一日她怎么又去买彩票了?”
“哼,还说呢,”小白不由得一乐,“一日郭玉琼去彩票站买彩票,老板见她好久都没来了,还问她怎么今天突然想起来买彩票了。她说今天是国庆,她买个彩票支持支持国家的福利事业。结果一买就是五十注。”
“这女人有点儿邪门儿。明明是自己赌博,还说老公赌,我说现在怎么没查到吕昆赌球的线索呢。”刘洵冷笑道。
孙小圣这会儿茅塞顿开地点点头,眯眼道:“啊——我知道了,郭玉琼买完彩票后第二天等着看开奖,没想到开奖的时间和老公看的欧洲杯撞上了,老公埋怨她又买彩票,不知悔改,两人就这么吵了起来。”
“不光是买彩票的事,”李出阳说,“赌瘾一犯,人是什么都不顾的,吕昆可能同时还发现郭玉琼又参加网络赌博了,再加上她以前买理财扔钱打水漂的旧账,这才对她大打出手。”
刘洵此时瞪大眼睛:“那就是说,案发时间,肯定在当晚开奖节目的前后不久,在九点十五分左右,加上两人争执、撕扯的时间,大概就是在九点三十分,林旭说的时间是正确的。”
“对,”李出阳应道,“郭玉琼之所以把案发时间推后二十分钟,还说自己那个时候才到家,就是故意岔开双色球的开奖时间,怕咱们查到这条线索,从而把吕昆的死和她嗜赌联系起来。”
“而且二十分钟后,热刺攻入第二个球,二比零领先曼城,她也可以顺便编造出吕昆赌球押曼城赢的谎话,让咱们误以为是吕昆输钱丧心病狂要杀妻,这样她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弱者、被害者,正当防卫杀死她老公也就不足为过了。”孙小圣说。
刘洵觉得自己汗毛都竖起来了:“我说呢,现场吕昆的手机被摔得粉碎,根本无法恢复数据。这女人还说是吕昆自己摔的,我当时还纳闷呢——吕昆要摔也摔她的手机啊,摔自己手机干吗?一定是她要陷害吕昆用手机赌博,但又怕咱们调查这部手机,所以干脆给摔碎了。”
李出阳又想起了什么:“不光是瞎编案发时间,摔碎手机,她肯定还把自己参与赌博和理财的相关证据都删掉或者扔掉了。还有她买的那些彩票,咱们一张都没见到。”
“案发是头天晚上九点多,她次日六点才报警,有足够的时间做这些误导侦查的工作。不过这也从侧面证明,她是有时间也有这个头脑去找林旭碰头的。但假使她这样做了,为什么没有把改变案发时间这么重要的信息告诉林旭?自己找一个伪证,反倒证明自己在说谎,没这个道理啊。”刘洵摇头晃脑地说。
李出阳这会儿也有点儿动摇了:“难道说,林旭没有说瞎话,他当时确实是在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