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没有起身,开始在货运车厢坑坑洼洼、布满灰尘的地上向后滑动,双手仍紧紧攥着包。
果然,牧师说。瞧瞧他挪动身体也要把包捂在胸口的样子。包里还有别的东西,上帝助我,我一定要知道是什么。
约翰牧师站起来,他听到火车开动时金属轮子嘎吱作响的声音。
好极了,他心想。他要把包从小男孩手里抢过来,再把小男孩从货运车厢丢出去。然后,他就可以一个人安安心心揣着一百多美元去纽约了。
约翰牧师伸出双手,向前迈了一小步,这时小男孩已经退至墙壁。牧师又迈了一步,小男孩开始向右滑动,却发现自己被夹在角落,无路可逃。
约翰牧师放软语气,从责备变成解释。
——我看得出,你不希望我翻你的包,威廉。但这是上帝的旨意,我必须这么做。
一直摇头的小男孩此刻闭上眼睛,就像一个人明知不可避免的事即将发生,却不想亲眼见证它的到来。
约翰缓缓俯身,抓住帆布包,开始往上拽。可小男孩抓得牢牢的。牢到什么程度呢,当约翰往上提时,他发现自己连人带包一起提了起来。
这滑稽的一幕让约翰牧师笑出了声。这是巴斯特·基顿[7]的电影里才会发生的事。
然而,约翰牧师越是用力拽包,小男孩就抓得越紧;而他抓得越紧,就越说明里面藏着价值不菲的东西。
——听话,约翰说,语气透露出一丝不耐烦。
但小男孩紧闭双眼摇着头,一直重复着他的咒语,声音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清晰。
——埃米特,埃米特,埃米特。
——这里没有埃米特,约翰安抚道,可小男孩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无奈之下,约翰牧师扇了他一巴掌。
是的,他扇了小男孩一巴掌。但他扇人的方式就像女老师扇学生一样,是为了纠正他的行为,让他集中注意力。
一些泪水开始顺着小男孩的脸颊滑落,但他依旧不愿睁眼,也不肯松手。
约翰牧师叹了口气,右手紧紧抓住帆布包,左手向后扬起。这一次,他会像他父亲以前扇他那样,用手背狠狠抽小男孩的脸。正如他父亲喜欢说,有时候,要在孩子心里留下印象,就得在孩子身上留下印记。但约翰牧师还没来得及动手,他的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约翰没有放开男孩,回头一看。
一个六英尺高的黑人从舱口跳下,站在货运车厢的另一头。
——尤利西斯!牧师喊道。
有那么一刻,尤利西斯既没移动,也没说话。他一下子从明亮的白天进入黑暗中,眼前的景象可能模糊不清。但他的眼睛很快就适应了。
——放开那个孩子,他不慌不忙地说。
但约翰牧师的双手并没有抓着男孩。他的手抓着包呢。他没有松手,开始以最快的速度解释情况。
——这个小贼趁我熟睡溜进车厢。幸好,在他翻包的时候,我正好醒过来。争来争去之间,我的钱落了一地。
——放开那个孩子,牧师。我不会再说一遍。
约翰牧师看着尤利西斯,然后慢慢松开手。
——你说得没错。没必要再责怪他了。这会儿,他肯定已经得到教训了。我这就把钱收一收,放回包里。
幸好,小男孩没有反对。
但让约翰牧师有些意外的是,这并非出于恐惧。恰恰相反,小男孩不再闭眼摇头,而是一脸惊讶地盯着尤利西斯。
呵,他从没见过黑人,约翰牧师心想。
这样正好。因为在男孩回过神之前,约翰牧师可以把藏品都收好。为此,他跪下来,开始把硬币扫到一起。
——放着别动,尤利西斯说。
约翰牧师的双手仍悬在那笔横财上方几英寸处,他回头看尤利西斯,说话时带着一丝愤慨。
——我只是要拿回本该——
——一个也别动,尤利西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