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眼见他们秋毫无犯,村民脸上的恐惧才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茫然和难以置信。“他……他们……在干啥?”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声音发颤,问身边的老汉。老汉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些忙碌的士兵,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蔡琰推开车门,扶着车辕下来。晚风吹起她素色的裙角。她看着一个年轻士兵正帮一个跛脚的老妪修补灶台,汗水顺着他年轻的脸颊淌下。老妪怯生生地递过一碗清水,士兵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摆摆手,继续埋头干活。那笑容干净,带着少年人的朝气,与蔡琰想象中凶神恶煞的兵痞截然不同。“必是作秀!”蔡邕不知何时也下了车,站在蔡琰身边,花白胡须在风中微颤,“收买人心罢了。乱世枭雄,惯用此技。此人所图非小!”蔡琰没说话。她看着那些士兵。他们动作麻利,神情专注,没有敷衍,没有不耐。修补桥梁的士兵喊着号子,合力将沉重的桥板抬起,汗水浸透了后背的麻布军衣。挑水的士兵脚步稳健,小心地将清水倒入村民破旧的瓦缸。这不像表演。太自然,太平常,仿佛他们本该如此。天色彻底黑透。营地的篝火亮起,食物的香气弥漫开来。劳累一天的士兵们围着火堆,安静地进食。这时,村口的老槐树下有了动静。那拄拐的老汉,被几个村民搀扶着,颤巍巍地走过来。他们手里捧着几个粗陶碗,碗里是煮得稀烂的豆子、几块黑乎乎的杂粮饼子、还有一小坛浑浊的土酒。老汉走到营地边缘,对着站岗的士兵,深深弯下佝偻的腰:“军……军爷们……辛苦了……小老儿……一点……一点心意……实在……实在拿不出手……”站岗的士兵纹丝不动,仿佛没听见。老汉捧着碗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几乎要跪下。周围的村民也惶恐不安。主帐的帘子掀开了。刘骏走了出来。他刚巡视完营地,甲胄未卸。他径直走向老汉。老汉和村民吓得连连后退。刘骏的目光扫过老汉手中粗陶碗里可怜巴巴的食物,又掠过村民脸上惊惶不安的表情。他对旁边一个亲兵偏了偏头。亲兵立刻上前,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粗布钱袋,不由分说,塞进老汉枯柴般的手里。铜钱碰撞,发出哗啦的脆响。“军规森严,我军不取百姓一物。”刘骏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这些,算我们买的。”老汉捧着那袋沉甸甸的铜钱,彻底懵了。他看看钱袋,又看看刘骏那张在篝火映照下显得格外冷峻的年轻脸庞,浑浊的老眼里先是茫然,随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接着便是汹涌的泪水。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泥地上:“青天……青天大老爷啊。”他身后的村民也如梦初醒,纷纷跪倒,哽咽声在夜风里散开。蔡邕如遭雷击,僵在原地。他看着跪倒一片的村民,看着刘骏面无表情,转身走回主帐,看着士兵依旧沉默地守卫着营地。那袋铜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他心头“作秀”的论断上。作秀,需要做到这一步?需要真金白银地买下那点微不足道的食物?一天是作秀,两天是作秀,如果一直如此,就算是假作秀,也成真的了。蔡琰静静站着,晚风吹动她的发丝。她看着刘骏消失在帐帘后的背影,又看看地上激动哽咽的村民。篝火的光芒在她清澈的眼底跳跃,映出一片复杂的波澜。眼前这一幕,以前的她不懂,但一路行来,见过太多惨事,她懂了,又没完全懂。刘骏的所作所为,让她越发觉得,这个强掳他们的年轻侯爷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冷酷?他强掳妇老,手段霸道,几乎等同于强抢民女!仁慈?他买下村民的豆饼,付了远超市价的铜钱。他练兵如狱,动则喝斥,却教他们习字明理。明明是军队,却让士兵给村民修房铺路……这人,像一团矛盾的迷雾。“小姐……”小丫鬟扯了扯蔡琰的衣角,指着那些跪地的村民,很不理解:“他们为什么哭啊?”蔡琰微笑,轻轻擦去小丫头嘴角的饼渣:“他们……大约是……高兴吧。”说着,葵琰的目光看向大帐,那里身着男装的俊美女子,正幽幽看着她们。葵琰脸上挂起微笑,对方却扭头转入了帐里。到此时,葵琰已知对方是刘骏的侍妾,名叫貂蝉。她无奈叹息,刘骏对她的意图,压根没有隐瞒,貂蝉能对她有好感才怪了。自那夜起,队伍后面渐渐多了一条长长的尾巴。衣衫褴褛的流民,拖家带口,远远地跟着这支沉默而古怪的军队。,!他们不敢靠近,只在军队扎营时,在几里外寻个避风处蜷缩起来,眼巴巴地望着那片灯火通明的营地,望着营地旁被修葺一新的道路和被加固的桥梁。刘骏对此视若无睹。队伍照常行军,照常扎营,照常操练那缺笔少画的“鬼字”和古怪数字。士兵们对尾随的流民也视而不见,仿佛他们只是荒野里移动的石头。直到三天后,队伍行进至一处岔路口。前方哨骑飞马回报:“禀侯爷!右前方山坳,发现流匪窝点。依山建寨,约摸百十号人。寨墙简陋。”刘骏勒住马。“知道了。”他声音平淡,“传令,前队变阵。弓弩手压住寨门,刀盾手两翼包抄。新兵随老兵突前。半个时辰,拔掉它。顽抗者杀,跪地者缚。动作利索点,别耽误行程。”命令简洁冷酷,像在安排一次日常的演练。“诺!”哨骑领命,拨转马头疾驰而去。很快,沉闷的号角声撕裂了清晨的宁静。原本整齐行进的队伍瞬间散开、聚合。弓弩手小跑着抢占高地,弩机抬起,箭簇闪着寒光指向远处山坳隐约的木寨。刀盾手分成两队,沉默而迅疾地沿着山脚向寨子侧后迂回,盾牌撞击发出沉闷的声响。身穿战甲的新兵们,紧握着长矛,在老兵的低声呵斥下,结成队形,朝着寨门方向压去。蔡琰的马车停在官道旁一处稍高的土坡上。她掀开车帘一角,手指紧紧攥着粗糙的布帘。远处山坳里,那座简陋的土匪寨子像一头受惊的野兽,寨门紧闭,木墙上人影慌乱跑动,传来模糊的叫骂声。没有战鼓,没有激昂的呐喊。只有弓弦绷紧又骤然释放的“嘣嘣”闷响。:()尸卒:开局吞噬华雄